李建勳幹脆跑到李昪那裏去告狀。


    “皇上,玉山公主竟然蠱惑我兒李進暉遁入空門。舍棄父母,出家為尼,是大不孝!!”


    李昪聽了沒什麽反應。


    “李進暉?”!


    下麵人給李昪解釋,是李家小姐,從小陪著陳氏夫人在寺廟待著。


    “既然從小就在寺廟,想要一生奉佛,也有跡可循。為什麽說是玉山的蠱惑?”


    李昪很不高興。


    你把女兒扔在佛寺裏麵不管不問,現在女兒鬧著出家,不是你們李氏夫婦的事情嗎?


    怎麽還埋怨上玉山了?


    “皇上……小女也許對在寺廟修行一事心有怨氣,但在微臣夫婦身邊尚且乖巧,誰知見過公主就性情大變。玉山公主也一定心懷怨恨,所以才鼓動小女,讓她遁入空門。”


    李昪聽了李建勳這麽說,忽然心裏麵很不好受。


    玉山離家的時候十四歲,也沒有人問她離開家那麽遠,會不會想家,會不會難過。


    要把玉山接迴來之前,宋福金是怎麽說的?


    “皇上,為了防止玉山公主心有怨恨,妾會派身邊的嬤嬤提醒教導玉山。”


    明知道對方可能怨恨,想的首先是讓對方閉嘴。


    人,有的時候就是自私且蠻橫。


    比如李建勳,也知道對不起女兒,不過女兒不應該怨恨,如果怨恨了,都是別人挑唆的。


    人之將死,李昪才發覺自己做過很多錯事。


    他對於李建勳的憤怒和喋喋不休很煩躁。


    這個沒什麽能力的人,上次丟了官職,讓徐知蘭扔下所有自尊來求情。


    但凡有點兒骨氣,也不應該讓自己的老婆受這種屈辱。


    自從上次之後,徐知蘭再也沒有進過宮。


    她再也不肯見李昪。


    優雅端莊的廣德長公主消失了。


    徐知蘭每天窩在家裏,嚐試和李進暉修複母女關係。


    然而,隔閡就在那裏,想消除恍若登天。


    “李氏女進暉,頗有佛緣,若誠心奉佛,可出家修行。”


    李昪不鹹不淡地說著。


    李建勳急得額頭冒汗。


    “陛下,可是……”


    “愛卿,這是你的家務事。至於是否為玉山蠱惑,玉山公主可從沒跟朕提起過要出家。”


    李昪兩句話,把李建勳懟得無話可說。


    李建勳隻能耷拉腦袋出來。


    告狀沒有成功。


    宋齊丘也很煩,李進暉這麽一鬧騰,宋家的臉麵也算完了。


    西都人都說,宋摩詰心裏隻有玉山公主,糾纏不休,為了遮醜,才答應娶李建勳的女兒。


    結果,李建勳臉上有胎記的醜女兒也不可肯嫁。


    對於流言,隻有宋摩詰不在意。


    他巴不得結不成親呢。


    李建勳迴家發脾氣:


    “就算不嫁給宋家,也必須嫁給別人家。就算找個販夫走卒嫁出去,也得嫁!”


    徐知蘭一反常態生氣了。


    “女兒嫁出去你多了什麽?女兒不肯嫁你又少了什麽?她想出家,是因為看透塵世,她不願意給我們做女兒了,難道非得把她逼死你才滿意?”


    徐知蘭失聲痛哭,破口大罵:


    “李建勳,你心裏除了你的官位,除了你的臉麵,還有什麽?你真是虛偽不堪!!”


    李建勳沒見過徐知蘭如此發脾氣,嚇了一跳。


    徐知蘭從來大氣端莊,是個合格的公主和夫人。


    “李建勳,我們沒有好好養過女兒,當初雖然你什麽也沒說,但是我把女兒扔在寺廟,你一聲未吭,隻囑咐我養身體,再生一個兒子。我生不出,你就找了外室。我因為覺得理虧,不曾和你撕鬧。你的外室子可以嬌生慣養,我的女兒青燈古佛,憑什麽?你可有臉麵做父親?”


    李建勳目瞪口呆。


    他沒想到徐知蘭心裏有這麽多的激憤。


    她變了,最近一直語言尖刻,對李建勳和李淨凡不太關心。


    為什麽會變?


    李建勳心裏麵很不是滋味。


    剛才徐知蘭所說的,他也承認。


    隻有一個兒子,總是嫌少。


    本來指望長公主再生一個,可是流言說李進暉臉上的胎記是【攔弟】,徐知蘭又的確未曾再有孕。


    他覺得不把女人領迴家,要名分,就是對徐知蘭足夠尊重。


    李進暉送走之後,李建勳隻覺得輕鬆。


    外室懷孕了,他更是欣喜。


    他對外室很大方,因為不曾領迴府,總覺得虧欠。


    現在被徐知蘭一罵,他才發覺,自己虧欠的,明明是女兒。


    小小年紀,和外祖母在寺廟守著,父母都不在身邊。


    李建勳嘴巴囁嚅幾下,終究一個字說不出來。


    徐知蘭擦擦眼淚:


    “她要去出家,就讓她出家好了,其實,我也並不想在金陵耗著,若是大人準許,我也想陪女兒出家修行。”


    李建勳聽了這話,心裏頭酸溜溜的。


    “知蘭,蘭兒,公主,你說的什麽話,為夫十分心酸。我也是想讓女兒有個好歸宿,青燈古佛太苦了。”


    李進暉跪下來:


    “女兒不苦,女兒樂在其中!!”


    李建勳徹底無言以對。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李進暉想議親,真是難上加難。


    玉山知道李建勳到李昪跟前告狀了,索性跑過去,直接說:


    “李家小姐算是我的弟子,女兒願意助她修行。”


    李昪頭疼。


    “玉山,你摻和這趟渾水做什麽?”


    “覺得有意思。”


    玉山笑嘻嘻。


    李昪愁得慌。


    “玉山,有時間,多指點弘冀……”


    “父皇,有時間,應該讓弘冀和李璟多培養父子之情。與其說是長子無能詛咒,倒不如說是長子和父親生分的詛咒。楊行密隻溺愛,卻不曾多關心楊渥。徐溫一直看不慣徐知訓。您也對李璟多挑剔。別讓弘冀和李璟的父子之情有裂縫。”


    通過李進暉的事,玉山得出結論,對於孩子來說,什麽都沒有父母的慈愛重要。


    沒得到過父母關愛的人,長大之後難以填滿心中的缺損。


    玉山自己也是有缺損的。


    所以,她對萬事漠不關心,隻隨心所欲,淡漠倫常是非。


    “讓弘冀和父母多在一起,想當個仁君,就要有仁愛之心。沒有感受過父母疼愛的人,心腸都很硬,也沒有在乎的東西。”


    這一番話,聽得李昪心裏酸澀。


    “朕……知道了。”


    李建勳告狀的最終結果,是玉山收了李進暉做弟子。


    從此,李進暉可以在玉山的公主府,陪著一起念經學佛。


    跟出家也差不多。


    玉山親自去李家接人。


    李進暉幾乎頭也不迴地跟著玉山走了。


    在臨走之前,她把臉上的胎記用藥水擦掉。


    徐知蘭和李建勳都驚呆了。


    “女兒臉上的胎記,逐年減淡,十歲的時候就徹底沒了,所謂【攔弟】純粹無稽之談。父親之後和外室也生出了兒子。女兒不怨不恨,隻不過,女兒確實和父母緣分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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