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昪這兩年一直記得徐溫說的話。


    治理國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立法度,除強暴。


    所以李昪一直讓刑部郎中蕭儼等人修訂法律。


    如今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終於在這一年,以年號命名,推行升元新法。


    “朕希望天下臣民能夠遵循法度。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遠方,實不稱名,故不久長。所以,法度是我大唐的根基之一,如果有蔑視法度者,重懲不怠!!”


    新法是李昪留給繼承人的最有力武器。


    李昪想起玉山的話,要和兒子交心,他對李璟說:


    “璟兒你要記住,如果有人無視法度,不管這個人多有才華,都不可以重用!”


    李璟點點頭。


    不久之後,宋齊丘身邊的親信,一個叫夏昌圖的人犯了事。


    這人沒什麽本事,不過因為是宋齊丘的隨從出身,上下使錢,獲得了看官庫的差使。


    這差使不但清閑,並且每次官錢入庫的時候,還會給他們這些官吏辛苦費。


    年節還有賞賜。


    隻要老老實實辦差事,可以活得舒舒服服。


    然而這個人特別貪。


    他守著庫房,看著一堆一堆的官錢,一堆一堆的黃白之物,他心裏很癢癢。


    這個人起了歪心思。


    他做了一雙特別的鞋。


    鞋底比正常鞋底厚幾分,實際上能把鞋底掏空。


    做得巧妙,不大能看出來。


    他會趁人不注意,每次把庫裏的銅錢,塞到鞋底一些。


    每次下班,他們這些管庫的,都會搜身。


    不過時間長了,隻不過是隨便摸摸衣服口袋,檢查有沒有夾層。


    沒人注意鞋。


    後來,他覺得這麽做太慢,就幹脆夥同其他人,賄賂檢查的官吏,每個人出入庫房都穿厚底鞋,每天都能盜出半緡錢。


    再後來,夏昌圖領著他們索性做幾把大的,趁冬天的時候,把衣服裏麵掏空,都放上銅錢,塞上麻布防止聲響。


    本來夏昌圖和他們約定,盜夠一定數量,不再動手,怕事情敗露。


    哪知道,最近一段時間,他們這一夥人中的一個因為賭博,又手腳癢癢。


    但是,原來負責搜身的,已經調走了。


    新來的,不吃這一套。


    這個人往鞋底裏麵塞了太多錢,走路不自然,新來搜身的一眼看出來。


    事情敗露,夏昌圖為首的這夥人,竟然盜竊官錢三千緡。


    本來這件事,隻要把夏昌圖抓捕歸案就好。


    不過在敗露前,夏昌圖給宋齊丘送了些緊俏禮品,宋齊丘剛答應,給他再安排一份好差事。


    如今他宋齊丘的人忽然成了盜錢犯,麵子上無光啊。


    “夏昌圖就是太貪了,不過平時做事情,還是很能吃苦耐勞的,別置人於死地了,判個流放就好。”


    他對刑部的人發話。


    此時宋齊丘不但把持中書省,他還把持著尚書省。


    不過,隻是名義上的。


    李昪依舊假裝把尚書省的控製權給宋齊丘,實際上還是把真正的權力交給李璟。


    但是,表麵上,宋齊丘是南唐的朝臣領袖。


    他發話,刑部不能不給麵子。


    雖說盜竊官錢,根本就應該是斬立決。


    嚴重的,判個腰斬都可能。


    然而宋大人發話免除死刑,那就隻好免了。


    然而刑部郎中蕭儼這個人特別耿直,是個一板一眼的人。


    “為什麽夏昌圖隻是流放?豈有其理,盜竊官庫隻是流放,曆朝曆代沒有這種判罰!!”


    他一生氣,就把這件事情告訴給事中常夢錫。


    這人是一塊響當當的硬骨頭,當初李建勳罷官,就是他彈劾的。


    常夢錫一聽這件事,管你是宋什麽丘,他才不怕呢,把事情捅到李昪那裏去了。


    “宋大人竟然包庇如此罪行,幹預刑部判罰,實在是藐視律法。如今新法剛剛施行,宋大人此舉,是要對抗新法嗎?”


    李昪聽了,暴跳如雷。


    “把那個夏昌圖給朕殺了,腰斬,讓宋大人監斬!必須在近處看著,看著夏昌圖咽氣為止!!”


    腰斬的人不會馬上死。


    一般要等一段時間才能完全咽氣。


    太兇殘!


    所以,要不是特別重罪,一般一刀砍脖子給人痛快。


    行刑那一天,夏昌圖斬下來的半截身子不斷朝宋齊丘爬:


    “大……人……我……好……慘……慘……慘……”


    一隻手死死抓向宋齊丘,眼球突出,死不瞑目。


    宋齊丘當時眼睛一翻就暈過去了,手下人連拖帶拽地把他塞進馬車,送迴家。


    半夜做噩夢,夏昌圖的半截身子,在他麵前嗖嗖嗖地爬。


    “啊啊啊啊啊!!!!!”


    宋齊丘嚇得一下子坐起來。


    魏堪折趕緊安慰他:


    “大人,沒事了,沒事了。”


    她給宋齊丘擦擦臉上的汗。


    “夫人,為夫如今可怎麽辦?”


    李昪沒說對宋齊丘怎麽懲罰,甚至都沒有罵他。


    “皇上什麽也不說,這才嚇人,為夫該怎麽辦呢?”


    宋齊丘煩惱。


    魏堪折用手給他揉肩膀:


    “大人,如今皇上在氣頭上,卻不發怒,是看大人懂不懂得自己認錯呢。這是個兩難的局麵,您不認錯,皇上以後會找個理由,懲罰更重。您認錯了,在群臣麵前,威信就沒有了。”


    宋齊丘歎氣:


    “這可如何是好?”


    魏堪折想了想:


    “大人幹脆就說受了驚嚇,生了重病,然後把手上的權力交出去。”


    “這……”


    宋齊丘猶豫。


    交出去容易,再拿到手就難了。


    “大人,如今生死攸關,大人,您想想李建勳是怎麽被罷官的,咱們的皇上,特別怕大臣中出一個徐溫,您這時候強硬,皇上隻會起殺心!”


    宋齊丘聽了,如夢初醒。


    對啊,是這樣。


    李昪不出聲,他其實是下套。


    如果宋齊丘大言不慚地給自己開脫,繼續站在朝堂上,群臣也不反對,那這個人就妥妥是另一個徐溫。


    根本不把皇上放在眼裏。


    宋齊丘一身冷汗。


    “我怎麽沒想到呢,還是夫人厲害。”


    魏堪折笑了笑。


    “我和大人一榮俱榮,大人好我才好。”


    第二天,宋齊丘就“重病”。


    然後他上書,稱自己的身體已經不行了,不能主持中書省和尚書省的工作。


    “宋愛卿這幾年確實辛苦,也該好好休養一下,折子準了,讓他在家好好養病吧。”


    宋齊丘隻能在家一病不起。


    李建勳忽然很慶幸沒有和宋家進行聯姻。


    否則這時節還麻煩了。


    宋齊丘一垮,李昪開始重用孫晟、江文蔚等人。


    問題是,這些人要麽脾氣太直,要麽脾氣太臭。


    就沒什麽特別會變通的。


    李璟現在的性子,根本無法調和安排這些人。


    “朕後悔,沒有信任玉山,沒有聽譚神仙的話……”


    李昪深深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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