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昪也不是個什麽說一不二特別霸氣的人。


    他當初一味地抬舉景遷,宋齊丘就驢上坡,捧著景遷。


    宋齊丘打得什麽主意,李昪也不是不清楚。


    從龍之功就不用說了。


    景遷年輕幾歲,又被捧著長大,身後又沒有一個能給他拿主意的母親。


    他多好擺弄啊。


    李璟身後有宋福金,多不好擺弄。


    李昪想清楚之後,對於景遷的死因也就不想再究根問底。


    在得到了皇位之後,李昪明白了什麽叫孤家寡人。


    誰都不值得信任。


    而且,同樣,別人也不信任他。


    現在在繼承人的問題上,李昪竟然和玉山聊起了心裏話。


    “玉山,父皇很難,你應該理解父皇。做皇上,高處不勝寒,父皇能信任的人不多。以後你的丈夫,也許就是父皇值得信任的臣子。”


    “我的丈夫?為什麽我的丈夫就是值得信任的?我的丈夫又是誰給我選擇呢?我自己不能給自己選男人吧?那多麽不成體統。可是父皇給我選的丈夫萬一最後不值得信任,那究竟是怨我呢,還是怨父皇呢?”


    玉山心不在焉地拋出疑問。


    李昪不由得又心頭火起。


    “你這是什麽態度,又是什麽大逆不道之言?”


    “父皇,不要動不動就給人扣大逆不道的帽子,您想靠我的婚姻獲取臣子的忠心,然而別人也想利用我的婚姻,為自己的子孫後代謀求前程。大家都是各有所需,那麽信任這件事情,就變得很可笑。父皇很難,我當然理解。可是怎樣才能不難呢?當和尚不難,可是父皇您當初死活也不願意當一個和尚,清閑自在地度過餘生。”


    李昪真的要被氣死了。


    “你就是逆女!”


    玉山神情平淡。


    “那請您把我送迴山上去吧。”


    玉山的表情沒有一絲留戀。


    李昪語塞。


    把人大張旗鼓地接出來,怎麽可能再送迴去。


    李昪擺擺手。


    “皇宮是你的家,你對家人真是毫無眷戀。你先在皇宮住著,過幾日就搬去公主府。你是我李昪的女兒,斷不可以在寺廟裏麵度過餘生。”


    玉山不再說話。


    既來之則安之。


    她想看看金陵到底有什麽,讓多少人執迷不悟。


    王久安已經幫她把徐崇勳、杜平光和柳廚娘都安置在公主府了。


    公主府不大,不過各色預備得比較齊全,就等著玉山住進來。


    裏麵已經有幾個侍女仆人等候著。


    玉山和李昪談過之後,就有人通知宋福金,說是玉山沒幾日就要搬出宮。


    宋福金認為這樣也挺好。


    玉山在宮裏麵,管教又管教不了,不管教又惹人生氣。


    不想見她在自己麵前四處晃悠,眼不見心不煩。


    不過,錦琅的精神頭肉眼可見地變好了。


    玉山又跟她聊了兩次天,錦琅已經能談笑風生。


    宋福金對玉山的感觀很複雜。


    她不喜歡玉山,可是女兒卻因為玉山的到來,真的有所好轉。


    並且,李昪竟然把弘冀送給自己教養。


    這是宋福金一直想做的,暗示了李璟的妻子幾次,卻都沒得到迴應。


    李璟的妻子看著挺孝順的。


    然而也頗有自己的主意。


    李璟的妻子姓鍾,是鍾泰章的女兒。


    當年徐溫和張顥把楊行密的兒子楊渥給殺了。


    然後徐溫和張顥又因為權力分配問題不和,徐溫想要把張顥殺掉。


    他選中執行殺人計劃的人選就是鍾泰章。


    鍾泰章本來是楊行密的部下,是楊行密把他提拔上來。


    然而對於楊行密兒子被殺,鍾泰章無動於衷。


    甚至覺得殺得還不錯。


    “楊渥那小子,從來驕橫跋扈的,也不把他爹的手下當人看,更對我們這些老人沒什麽敬畏心,他就和一幫臭小子在一起胡鬧,沒什麽出息。溫公做得很對!”


    對於徐溫信任他,讓他殺掉張顥這件事,鍾泰章很興奮。


    “想不到溫公如此信任我,那麽我鍾泰章一定不辱使命。隻是,以後溫公別忘了我的好處就行。”


    鍾泰章也是一個猛人,大白天的,領著人進入張顥的衙門裏麵,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砍死。


    徐溫確實對鍾泰章也不賴,讓他去當了壽州團練使,掌握兵權。


    有了權力之後,鍾泰章也有些飄飄然,開始利用手中的權力,倒賣軍馬。


    也就是把軍營中的馬賣給私人。


    在南方,馬是稀罕東西,軍營的馬都膘肥體壯,有的肥馬一匹就能賣上萬錢。


    然而,倒賣軍馬是大罪。


    軍馬是妥妥的戰略物資,賣給私人可還行?


    結果,徐知誥當時正在為徐溫查軍營中是否有人倒賣軍馬謀取私利。


    這一查,自然查到了鍾泰章的頭上。


    徐知誥想要把參與倒賣軍馬的人都殺了。


    徐溫想了想,畢竟鍾泰章幫過自己的大忙,就這麽殺了可不好看。


    再說,這不是成了卸磨殺驢嗎?


    以後誰還會為自己做事情呢?


    “哎呀,這個鍾泰章,他可是個勇士啊!江南江北,就屬他名氣最大,武藝高強。這樣的人,殺了不是可惜。再說了,如果不是鍾泰章,我當時就死在張顥手裏麵了。所以,這鍾泰章不但不應該殺,還應該好好獎賞。”


    徐溫給鍾泰章重新安排了官職,還讓徐景通和鍾泰章的女兒定了親。


    宋福金早早就安排兩個人完婚。


    鍾氏也爭氣,婚後不久就生了一個男孩,就是李弘冀。


    鍾氏是個不愛張揚的人,不過主意很正。


    當時宋福金就想把孫子放在自己的身邊。


    鍾氏什麽也沒說,然而卻跑去對徐知誥說:


    “兒媳非常慚愧,經常感到不安。”


    徐知誥有些納悶。


    “這是從何說起,是景通對你不好嗎?”


    “當然不是,夫君對兒媳非常敬重,隻不過,婆母上下操勞,還要親自養育管教弘冀,兒媳不能為婆母分憂,還要增加婆母的負擔,兒媳心中特別慚愧。”


    說著,還哭了起來。


    徐知誥對宋福金說:


    “你要管的事情這麽多,就不要插手管弘冀的事情了。鍾氏雖然年輕,也是個有分寸的,孫子交給她也沒什麽不能放心的。”


    宋福金這才曉得,自己的兒媳婦也不是個省油的,也不好拿捏。


    而今,想不到玉山一句話,就能讓李昪下定決心,把李弘冀交給自己教養。


    宋福金納悶,那鍾氏竟然同意了。


    後來打聽,李昪和李璟說的並不是把弘冀交給皇後,而是說弘冀出色,祖父祖母想要親自教養大孫子。


    是祖父祖母一起。


    宋福金忽然感覺通體舒暢。


    怪不得鍾氏同意了。


    弘冀的身份從此不一般。


    李昪這麽重視,說明了什麽?


    說明他把弘冀當做繼承人看待。


    弘冀是繼承人,那麽弘冀的爹自然也是繼承人。


    宋福金長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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