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妻,鳴神島,天守閣。


    這是稻妻的權力中心,天領奉行的重兵把守之地,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些英武的衛士,對於居於天守閣中的那位而言,隻是儀式感所要求的裝飾品。


    沒有賊子會愚蠢到強闖天守閣,因為這是七神之一,執掌天地間雷霆之力的永恆神明,雷電將軍的居所。


    楓原萬葉站在密密麻麻的人堆中,那雙能聽懂千風呢喃的耳朵,此刻卻像被汙泥堵塞了一般,周圍人們的竊竊私語,在他聽來就好像從曆史的迷霧中,或是在遙遠的未來傳來的,不僅晦澀難明,而且粗啞酸澀,如同幹枯千年的櫻花樹,在某把鈍斧的殘忍切割下遲緩跌倒時發出的吱嘎聲。


    他,在禦前決鬥中,敗了。


    九條裟羅不愧是幕府軍大將,承繼天狗血脈的強者,如同雷霆前開路到了閃電,每一擊都又重又快,雖然同為雷係神之眼的擁有者,但他和九條……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但……為什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不知道這樣的犧牲,根本毫無意義嗎?


    淚水瞬間彌漫了他的雙眼,模糊了那個跪倒在地的少年,模糊了那個淩空而行,天上地下,唯祂獨尊的高遠身影。


    “你敗了。”殊勝尊貴的神明高高在上的開口。


    “按照禦前決鬥的規則,死吧。”


    淒美的雷光,在這一刻毫無滯澀的綻放,萬葉的雙眼猛地睜到最大,他看到,那仿佛蘊藏著天下所有審判雷霆的一刀,將那個單薄的身影徹底攏入其中。


    他看到,那個少年,他無力地握著長刀的右手徒勞地抬了抬。


    “萬葉,你可曾聽說過【無想的一刀】?”


    “自然,那一刀隻有神罰降下之時才可得見。那一刀是雷電將軍武藝的極致,是最強的象征。”


    “哈哈,可我覺得,那一刀,未必無法企及,”


    “總會有地上的生靈,敢於直麵雷霆的威光。”


    可是直麵了之後又能怎樣呢?你能揮刀將它格開嗎?你能用意誌扭轉它的去向嗎?


    既然都不能,你為什麽要去麵對!


    為什麽不等等我!


    青綠色的風驟然在天守閣演武場吹起,楓原萬葉的身影疾速地閃過一個個天領奉行士兵,無想的一刀四溢的殺意還未完全消散之際,萬葉便搶到了少年的身邊,他不敢去看少年的身體,隻是揮刀勉強格開九條裟羅揮來的一道雷光,一把將少年腰間的神之眼搶了下來,然後……


    轉身,頭也不迴地遠遁。


    萬葉不怕死,但他不想就這麽死在天守閣,死在自己友人身邊。


    他還有事情要做。


    身後,傳來天領奉行的一聲聲喝令,一支支夾雜著元素力的箭矢在他身側和臉頰旁掠過,絕殺的雷霆輕易地撕裂了溫柔的風色領域,讓萬葉的逃亡之路更加艱難。


    斬出無想的一刀之後,挾著無限尊榮的雷電將軍便沒有再動過半分,祂隻是淡漠地看著拚死逃命的萬葉,又看了看那具身著紅色羽織的少年人屍體。


    他依舊是生前的模樣,瘦削的身體正直的跪在祂的麵前,就像一尊塑像。


    紅色的血落在紅色的羽織上,將它染的更加血紅。


    雷電將軍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


    …………


    “有人說死亡並不是是一切的終末,被遺忘才是,但我不同意,我覺得,人隻要死了,就算整個世界都還記得他,他都是死了,和那些荒墳枯鬼沒有區別。”黑衣的男人擋在萬葉麵前,他微一抬手,身後天領奉行的利箭就突兀地定在了半空。他再一揮手,周遭的一切就像被按了暫停鍵一般,連飄落的寒櫻都不得不懸停在半空。


    “萬葉,你說,什麽叫活著?”君白漆黑的眸子玩味地盯著大口喘著粗氣的楓原萬葉,他纖細的手指在空中撚下一瓣飄落的櫻花。


    “僅僅是占據著這個世界的一段空間,時間,能唿吸,移動,說話,生理上具有所有生物的特征,這樣叫活著嗎?”


    萬葉沉默不語,交疊的記憶逐漸複蘇,在這方羽渡塵的世界裏,他終於想起,這隻不過是曾經發生過的曆史,沒有人會再殺他的友人一次了。


    因為他已經死了。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死了。


    “你是……那個孩子的……”他艱難地開口。


    “對,兄長,朋友,導師……隨他怎麽稱唿吧。”君白毫不在意地揮揮手,他把那片櫻花又放了迴去,姿態優雅得就像在點綴璀璨的星空。


    “你去稻妻,到底要幹什麽?”


    去稻妻要幹什麽……這個問題還真是難以迴答啊。君白思考著。


    “或許……隻是為了求一個答案吧。”他緩緩開口。


    “什麽的答案?”


    “哎呀哎呀,萬葉小兄弟,問題可不是這麽問的。”君白搖晃著手指,調侃地道:“你現在最應該搞清楚的事情,應該是你自己,而不是我吧?”


    “這段你從未放下的執念,你午夜夢迴最深刻的夢魘,你最不可觸及的記憶,你心底最曆久彌新,依舊染血的傷口,你想要的答案,得到了嗎?”


    一連串的質問中,君白平淡詼諧的語氣愈發的嚴酷了起來,伴隨一聲聲厲喝,周遭凝凍的景色似乎也流轉了起來,櫻花,石階,天守閣,天領奉行,甚至是雷電將軍的殘像,它們包裹著君白和萬葉旋轉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每一道光怪陸離的色彩中都交疊著無數的人與物。


    “……沒有,我,沒有答案。”在漩渦中,萬葉低著頭,輕輕說道。


    從那天之後,他就失去了從前那樣閑雲野鶴,從容不迫的資格,有一件事情一直叩問著他的心,就像旅途中的暴雨與魔物一樣,時時令他心煩意亂。


    他是一個入過世之後又出世的人,自那天之後,他卻再也不敢入世。


    “你當然沒有答案。”君白淡淡地開口:“因為你根本沒有問題可問。”


    “你想要知道什麽呢?你的友人為何會死?他的神之眼到底會不會再度點亮?雷電將軍為什麽要頒布眼狩令?”


    “你想做些什麽呢?為友人報仇?推翻幕府的統治?查清眼狩令頒布的原因?窺測神的意願?”


    “你覺得,這些答案,北鬥或者珊瑚宮心海能告訴你嗎?”


    珊瑚宮?聽到這句話,萬葉猛然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冷冽的寒光。


    “你怎麽知道……”他沉聲問道。


    君白聳了聳肩:“我比你想象中還要了解你,楓原萬葉,你的家世,你的過去……你的軟弱,我不妨直白的告訴你,你,珊瑚宮,北鬥的南十字船隊……如果你願意的話,再算上社奉行那位白鷺公主,你們加在一起,都沒辦法撼動稻妻和雷電將軍一絲一毫,不過是為雷霆的審判徒增幾隻冤鬼罷了。”


    “你想要的答案,隻有我能給你。”君白最後總結,巨大的色彩漩渦越轉越快,看得人眼花繚亂。


    萬葉低低地嗤笑了一聲。


    “既然我們所有人加在一起都做不到,那您又有什麽不同呢?”


    “什麽不同?”君白有些詫異地重複了一遍楓原萬葉的問題,他似笑非笑地一抬手,漩渦驟然散去,仿佛有一滴水滴在湖麵,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漣漪蕩漾間,萬葉看到君白黑色的身影像一道影子一般出現在雷電將軍麵前.,他輕輕抬手,淩空拔出了萬葉友人的斷刀,然後平端刀刃,隨著弧光一閃,雷電將軍的頭顱應聲而落。


    沒有一滴鮮血灑出,就好像君白隻是劈開了一具人偶。


    “我和你們的區別就在於,你們是好人,是正義的一方,所以,你們必須形象光輝偉大,必須以德服人,必須摒棄那些陰暗的勾當和伎倆,但我,我是個瘋子,我做事,隻看自己願不願意,是否得利,我隻信我自己的道德。”


    “我能為自己的執念弑殺一尊真神,楓原萬葉,你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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