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把頭看著連連搖頭。


    “我十二三時倒是跟著貨船來過一次西州,那時候這碼頭周遭還挺熱鬧呢。”


    “我當時聽老船手說,西州那邊就是關外,時常有馬匪作亂,入城擄掠少女,偷搶財物。”


    “原來雍國的朝廷因為有壚江隔在中間,對西州這小地方的邊防也不大上心。”


    “但彼時好像有一門武將一直據守在西州城外的壚關,倒是很有本事,保了這裏數十年安定。”


    “不過後來聽說是犯了什麽過錯,門第便漸漸沒落了。”


    “那家人姓什麽來著……”


    鄧佩妘隨著羅把頭的話漸漸握緊了拳頭,周二娘也或多或少聽她們二人說起了一些鄧佩妘的身世,心中連連慨歎。


    她原以為自己先後喪夫喪女,飽嚐戰爭流離之苦,已算得上是淒慘了。


    可陸續聽了些玲瓏與鄧佩妘的故事,才知道與她們所經曆的相比,自己這些苦楚反倒不值一提了。


    她們三人同為雍國人,說到底,還不都是因著君者不仁,才致使雍國千萬子民備受煎熬。


    反觀夏兆的百姓,過的才叫正經日子。


    下船之前,玲瓏囑咐木思帶幾個人跟在暗處,他們一行人數若太多,太過引人注目,恐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煩。


    鄧佩妘把長槍背在身後,跟著玲瓏一同入了城。


    碼頭往城裏去的路上,立著個同樣老舊的牌坊,上麵寫著西州二字。


    鄧佩妘駐足在牌坊下,紅了眼眶。


    “想我離開西州時,也是同公子一般年紀,如今已近而立之年,確不曾想還有重歸故土的一日。”


    玲瓏拍了拍她肩膀:“走吧,咱們進城看看。”


    雖然來時已料到西州境況不佳,沿途所見卻仍叫玲瓏訝異。


    她們這一路走過的應是西州城的主街,卻是一個活人都沒見著。


    不僅如此,臨街的鋪麵也一個沒瞧見開張的,米鋪的招牌還折了一半,在風中垂頭喪氣的搖晃著。


    待到走到了城中心,眼前景象更是讓人觸目心驚。


    沿街的房子或被燒毀,或大門被破開,裏麵無一例外都空蕩蕩的,隻能見著些破碎的桌椅。


    鄧佩妘見著如斯景象,緊抿著嘴角,加快了步子帶著玲瓏向前而去。


    鄧家的宅子就在主街上,府門大開,內裏一片蕭瑟,荒草叢生,並無人跡,看樣子,已是荒廢了許久了。


    鄧佩妘進了門之後,便紅著眼睛裏裏外外的尋,玲瓏並未出言阻止她,獨自進了正堂。


    不出意料,正堂之中的東西也被打砸得不剩什麽了,唯有兩側梁柱上的掛匾昭示著,這裏曾住過怎樣的一戶人家。


    【忠義當先,有進無退。】


    玲瓏走迴院子裏,見著鄧佩妘正背對著她坐在府門門檻上。


    聽見玲瓏走近,鄧佩妘抹了抹眼淚站起身道。


    “公子,府中已被洗劫一空。”


    “這群畜生……定是恨我鄧氏入骨,就連祠堂也焚了……”


    玲瓏用力咬了咬下頜,後對鄧佩妘說道。


    “帶我去祠堂看看吧。”


    路過後院,便見著座已基本盡數化為灰燼的屋宇,玲瓏走上前,自焦炭之中見著一尊隻餘了一半的牌位,拂去了上麵的塵土,遞到了鄧佩妘手中。


    上麵依稀可辨的幾字,是“……諱賢府君之靈位”。


    鄧佩妘的淚水再也忍將不住,哽咽出聲。


    “公子,這是我父的牌位。”


    爾後,玲瓏與鄧佩妘在祠堂廢墟前叩了三個頭,以大禮相拜。


    玲瓏郎朗說道。


    “鄧氏先烈在上,吾以罪人雍成帝之女之名,代父為其曾對鄧氏犯下之罪過,向鄧氏滿門忠烈叩首認錯。”


    “鄧氏家訓,忠義當先,有進無退,固我河山,護我子民,是宋氏為君不仁不義,愧對於爾。”


    “吾今日在此立誓,定匡複河山,還百姓安定,助佩妘重建鄧氏家祠,昭天下鄧氏守衛國土之功。”


    鄧佩妘因玲瓏的話心中激蕩,抱著亡父殘位喃喃。


    “父親,佩妘不孝,為苟且偷生離家十載,累得兄長早逝……”


    “若父親在天有靈,便保佑我有生之年能尋見嫂嫂與侄兒,一家團圓。”


    鄧佩妘沉浸在傷感之中,玲瓏卻忽而感覺附近有一股氣息,眼中寒芒一聚,隨手折了根樹枝,起身向那方向攻去。


    繞到一棵樹後,剛要刺去,才發現樹根下蹲著的是個瘦弱的半大孩子,一身破舊衣裳,臉上也滿是塵土,正驚恐的瞪著兩眼看著她。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


    男孩看起來約摸十歲左右的年紀,聽玲瓏問他的話,咽了咽口水,方戰戰兢兢的答話。


    “你……不是馬匪吧?”


    男孩見玲瓏方才神情雖駭人,但長相清俊,同從前見過的那些兇神惡煞的馬匪並不相像,他爹同他說過,若是迎麵遇上馬匪,必定被一刀抹了脖子。


    但他還活著。


    玲瓏伸出一手拉了那男孩一把,狐疑問道。


    “你是……西州城中人?”


    男孩點點頭,此時鄧佩妘也尋了過來,看見是個孩子一愣。


    男孩見鄧佩妘身後背著杆槍,好奇的眨了眨眼。


    “你們是跑江湖的大俠嗎?能不能打過馬匪?”


    男孩同她們說,因為他娘病了,城中的藥鋪都被搶了,沒處抓藥,他就想來鄧宅裏找找,看能不能尋些遺漏下的藥品。


    從他口中得知,雍國內亂之後,有些權勢能耐的,要麽坐車要麽坐船早就跑了。


    關外的馬匪得知西州城守備不足,便時常入城劫掠。


    每次來的人倒是不多,但城中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百姓,根本無力與之相抗。


    城中主街上最是繁華,也最早遭了殃,被搶得什麽都不剩了。


    男孩他們一家原本就住在小巷子裏,那些馬匪也不大稀罕搶這些貧困的普通人家,是以還能勉強過活。


    男孩引著她們七彎八繞的迴了家,推開院子的門扯著嗓子喊。


    “爹!爹!”


    屋中走出一個中年漢子,低聲咒罵道:“喊什麽!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是想把馬匪招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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