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風於玲瓏而言,的確非親非故,乘風雖是個溫和惹人喜愛的少年,卻隻是邱瑾瑜的近侍罷了。


    不過他們如今夫婦一體,見邱瑾瑜如此不遺餘力的救他守他,也不忍袖手旁觀,再這麽度下去,非得累得邱瑾瑜減了壽數不可。


    一手扣起乘風下頜,勾著小指把指甲蓋中那半枚藥丸放在了他舌下,玲瓏心中暗暗祈盼著銀月草能起到效用。


    到了後半夜,鵲兒來頂了玲瓏的班,玲瓏也沒獨自迴房,坐在邱瑾瑜的木榻邊上,看著他熟睡的臉想著周二娘今晚同自己說過的話。


    已經很久沒夢見過母後了,上次在夢中母後還千叮萬囑過,叫她萬不可失了自己的本心。


    起初她是清醒的,隻是隨著她荒誕人生重心的轉移,從等著父王殯天接掌王權,到了今時嫁作人婦,經曆了這許多,被眼前這男人一點點掰開了心腸,竟沉溺進了兒女情長。


    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的找上門,她也已是許久沒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她往後的路到底該怎麽走。


    霍文公書房密室中那封信,足以說明那場宮變蓄謀已久,百姓仍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她的臣民並沒有迎來期盼已久的曙光,反而正遭受著更加慘烈的荼毒。


    雍國內亂一日不止,百姓便一日不能安定,以戰止戰平息內亂是為必然,也能一報兄妹母後慘死之仇,隻是她如今無兵無名,憑一己之力什麽都做不了。


    玲瓏盯看著邱瑾瑜睡得安然的麵容,眼中綻起光亮。


    自己沒有兵,他卻可以有。


    邱瑾瑜用兵如神,舉世皆知,若是他能帶兵征戰雍國,定能一舉平亂。


    玲瓏對國號為何不甚在意,若夏兆王真乃明君,哪怕雍國徹底覆滅,歸入夏兆版圖也無甚不可。


    就是不知道那個素昧平生的夏兆王,是個什麽樣的人,秋日裏隨他赴上京麵聖時,或可刺探一二。


    拿定了主意,玲瓏倚在邱瑾瑜身邊也閉了眼睛,許是剛算計了他心裏覺得歉疚,隻想這樣陪在他身畔,不願離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夫妻二人陸續被房中刻意壓低的交談聲吵醒。


    玲瓏迷糊著醒來時,剛動了動身子,就被旁邊不知什麽時候坐起了身的邱瑾瑜捂了嘴。


    邱瑾瑜一腿支起一腿攤開,把玲瓏挪進了自己雙腿間的空隙中,嘴唇湊到她耳邊悄聲說。


    “別說話,有牆角聽。”


    玲瓏一時間視線還有些模糊,聽了他所言才揉了揉眼睛向屋中唯一的光源瞧去。


    乘風床頭的燭台散著微弱的火光,鵲兒撅著小屁股跪在榻前階上,胳膊肘拄著榻沿向裏探著身子。


    “你可嚇壞我了,要是再這麽嚇我,我以後就不理你了。”


    帳中傳來少年喑啞卻仍溫和的聲線。


    “我若死了,你又怎麽不理我?逢年過節不給我燒紙錢麽?”


    鵲兒呸呸呸了幾聲,話音中帶了些委屈的哭腔。


    “你作甚剛醒過來就要說這些晦氣話呀?我這便不理你了,我叫郎中去……”


    乘風細弱蒼白的手自帳後伸出,拉住了鵲兒的胳膊。


    “別去,天都快亮了,不差這一會兒,擾了大夥不好。”


    後他又抬起手指抹了抹鵲兒臉上的淚痕。


    “你莫哭,小點聲,莫吵醒了王爺與王妃。”


    鵲兒淚眼婆娑的看了眼匿在昏暗中的王爺王妃,並沒察覺兩人已經醒了,正偷睨著兩個小人兒唱大戲。


    “知道了……王爺王妃睡著呢。你餓不餓呀?我去給你煮碗麵吃吧,你看你瘦的,都不比我肉多了。”


    “還有,你身上這些疤是從前王爺打的嗎?”


    “還是你想喝點粥……”


    乘風聽鵲兒東拉西扯的說著話,被逗笑了,又牽出了連日高燒引發的咳嗽,鵲兒連忙上前沒輕沒重的幫他順了順胸口。


    乘風咳嗽得極壓抑,似是生怕吵醒了王爺王妃,好容易喘平了氣,才勻出力氣來握住了鵲兒仍替他拍著胸脯的手。


    “你怎麽問人問題都是一股腦說完的,我不餓,你又不會煮麵煮粥,別去忙活了,仔細再燙著自己。”


    “我這身疤……是遇上王爺以前落的,王爺待我很好,就像王妃待你好一樣。”


    乘風沒穿上衣,鵲兒的手被他按在胸口,聽他說完話才後知後覺的用力一扯,紅了臉,眼神也開始心虛得飄忽。


    “你你你身上不燙了……”


    兩個小家夥還在輕聲細語的聊,玲瓏與邱瑾瑜在窗下木榻上聽得跟著發笑。


    玲瓏撥開邱瑾瑜粗熱的手,轉頭湊近他耳下說道。


    “不用叫郎中現在過來給乘風看看病情嗎?”


    妻子吐氣如蘭的貼近自己耳朵邊說話,邱瑾瑜覺著半邊身子都驟然繃了緊。


    為了穩乘風的病情,這些日子他也不能再去見玲瓏,今夜終於鬆了這口氣,隻想抱著她好好歇一歇。


    邱瑾瑜順勢扳著她身子一起躺倒,貼著她耳後答道。


    “郎中說了,隻要熱退了就好,餘下的再慢慢調理,不差這一兩個時辰,天亮再叫郎中過來。”


    “陪我再睡一會兒,嗯?”


    邱瑾瑜睡啞了的嗓音像是蘊含了成百上千的小顆粒,鑽著玲瓏的耳朵眼,摩擦出鑽心的癢,十日前相聚那晚的荒唐一幕又襲上心頭,玲瓏耳根發熱,掙紮著想躲。


    隻是這臨時搭的木榻承兩人重量已是極限,再受不住上麵的人扭來動去,發出了吱吱呀呀的抗議聲。


    乘風與鵲兒的竊竊私語聲戛然而止,玲瓏不敢再亂動,屏息聆聽了好一會兒,才又聽見鵲兒小聲說。


    “沒事,估計是王爺翻了個身,我接著給你講,我們在山裏呀……”


    木榻上二人的僵硬漸漸軟了,玲瓏暗覺好笑,這事好像他們從前也曆過。


    去鳳陽的一路上,驛館的床榻也是如此,嚇得兩人夜夜翻個身都不敢太用力,邱瑾瑜更是煩躁得對著每個驛丞都沒什麽好臉色。


    邱瑾瑜應是也想起了那些窘事,低聲嘀咕道。


    “怎麽抱著自家媳婦親熱親熱,每每都要跟做賊似的心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誤入玲瓏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貓一狗一杯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貓一狗一杯酒並收藏誤入玲瓏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