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詞!”


    “寫得好!”


    “寫得好,唱得也好,絕佳的詞!”


    ……


    琵琶聲還未停息,四周已響起雷鳴般的喝彩聲。


    今晚牡丹閣的賓客中,並非隻有齊淩懂得欣賞。


    大宋上下,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都熱衷於好詞,就像後世熱愛流行歌曲一樣。


    而宋詞所對應的詞牌,大多已有固定的旋律。


    隻需按照規則填詞,就能直接清唱。


    因此,許多賓客的情況與現在的齊淩相似,自己不會填詞,但鑒賞能力早已被社會環境熏陶出來。


    還有些客人,整晚絞盡腦汁也沒寫出半首詞。


    心情、興趣和口味都被調動到了極致。


    此刻聽到“鳳簫聲杳沈孤雁,目斷澄波無雙鯉,雲山萬重,寸心千裏”的詩句,眼前頓時豁然開朗,五髒六腑也隨之通暢。


    隻覺得這幾句話,正是自己苦思冥想一整晚都無法想出,卻隻差一層窗戶紙的距離。


    幾乎每個字都表達了他內心的聲音。


    “故意的,故意的,我可以肯定,隔壁那人是故意跟我們較量!”同樣的好詞,落在齊淩的好友楊旭耳中,感受卻與別的賓客截然不同。


    “剛才那錠馬蹄金是,現在這首詞也是!”


    “別著急。


    他身邊已經有了紅蓮,詞再好,也不會跟你搶白藕!你隻需要多費點心思,先過世伯那一關。


    否則,小心他用軍法對付你。


    齊淩不想惹麻煩,拿起一杯酒,有意把話題轉向別處。他認為,無論前身與李師兄是恩怨還是友情,都與現在的他無關。今晚一同飲酒賞花的同事們,除了直率的楊旭,其他人都與他沒有交情。因此,隔壁那人是故意挑釁還是無意冒犯,都與他無關。他隻需端著茶,繼續看熱鬧,不必攪合進去。況且,憑他的能力和財力,就算參與,也起不了什麽作用。隔壁那人隨手就能扔出一錠馬蹄金,而他如果僅靠九品官員的俸祿,不貪汙受賄,也要兩年左右才能攢夠這個數目。那人今晚吟誦的詩詞,不論是他自己創作還是幕僚代筆,品質都足以入選《宋詞三百首》。而他,就算繼承了前身的所有知識,也無法寫出同等水平的作品。那人是西頭供奉官,至少正八品起步,而他隻是從九品巡檢,除非立下大功,否則要升到正八品,至少需要六年,還要看上司是否提拔。...


    不爭,爭也爭不過,隻要磚頭不砸到自己,他就暫且安心看戲。這一刻,齊淩的中年人的隨和心態,無意間表露無遺。然而,楊旭才二十出頭,血氣方剛,怎麽可能像他一樣隨遇而安?聽到他岔開話題,不接茬,氣得拍案而起,“齊小二,這可不像原來的你!難道你病了一場,連骨頭發軟了?”自從穿越以來,齊淩最怕的就是別人說他“不像”,此刻心裏一顫。但他仍然不願介入他人的事,也不想讓楊旭陷入他人的紛爭。穩定了情緒後,他又苦笑著搖頭,“什麽叫不像原來的我?我本來就不太擅長這個。當年同學們誇我,是給我麵子。我自己清楚自己有多少斤兩!”


    “如果你不擅長,太學裏就找不到第二個擅長的人了!”楊旭急了,一口氣說出實話,“在汴梁時,大家去樊樓喝酒,為什麽都願意叫上你?還不是因為你詞填得好,每次都幫大家寫詞,贏得姑娘們的青睞?!現在別人欺負到頭上,你卻突然說你不擅長!懂的人知道你是謙虛,不懂的人還以為……”


    “我真的不是謙虛,我剛病愈嘛。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填詞也是如此。幾個月不握筆,反應自然會慢。”想到前身曾是個風流才子,齊淩心中叫苦。


    盡管心中仍然在為自己辯解,齊淩開口說道:“佳俊,如果你今晚有靈感,千萬不要謙虛啊!”李師兄不知何時拿著酒杯走來,一臉嚴肅地勸告:“我和季明本身就不太擅長這個。在座的各位,剛才大多已經填了詞,但與隔壁那首相比,都稍顯遜色。雖然不必為這點小事爭執,但今晚被人一次次挑釁,我們卻無法迴應,以後傳出去,麵子上難免掛不住。”


    這是今晚李師兄第一次長時間、詳細地與齊淩交談,這讓齊淩心頭再次湧起一陣不適。他不清楚原主與這位李師兄之間有何恩怨,也覺得沒有必要為眾人找迴麵子。齊淩遲疑了一下,恭敬地拱手道:“師兄明鑒,師弟我並非有意隱藏實力。以往填詞,我都事先做了充分準備,所以還能湊合。但今天,我沒有做任何準備。而隔壁那位公子,可能就像以前的我,早已準備好詩詞,隻等時機一到就展示出來……”


    說到這裏,他的眼神突然一亮,後半句話本能地咽了迴去。對了,隔壁那位公子顯然早有預謀,就連他之前擲出馬蹄金的行為,也不是隨便為之!他從長安追到定安縣,恐怕並非因為紅顏!今晚在牡丹閣與大家相遇,也絕非巧合!


    “佳俊的意思是,此人是專門來找我麻煩的!”李師兄年紀輕輕就被大宋皇帝賞識,絕非平庸之輩。他立刻明白了齊淩為何中斷了話語,眼中閃爍著寒光。如果齊淩的猜測正確,那問題就嚴重了。大宋的使者去西夏宣讀聖旨,雖然行程無需保密,但一舉一動都被有心人關注,絕非小事!而隔壁那位公子明知李昇肩負著向夏州李繼遷宣告天威的重任,還故意挑釁,其用心何在?


    “師弟我隻是隨便說說,也許他隻是個不懂事的公子哥。”關鍵時刻,齊淩的中年心態再次發揮作用。他一邊微笑,一邊擺手,“師兄別被我誤導了。況且填詞之事,本就是文字遊戲,既不能治理國家,也不能教化百姓。這種一時的意氣之爭,不必太認真!”


    無論原主與李師兄的關係如何,這些話確實是齊淩的真心話。作為一個經曆過風雨的中年人,他實在看不出李師兄作為大宋的使者,有必要與一個紈絝子弟爭風頭。填詞這件事,不論好壞,都與個人前途和國家命運無關。


    蘇東坡是詞壇巨匠,即使如此,還是被貶到嶺南去品嚐荔枝,差點在那裏丟了性命。


    柳永與蘇軾齊名,一生未做過官,去世時,連棺材都是歌妓們集資買的。


    蔡京、高俅、章惇、呂惠卿這些人,他們的詩詞才華哪能與蘇東坡相比呢?但他們卻能位高權重,子孫享受福蔭。


    李師兄是天生的仕途人才,怎能不明白輕重呢?聽到齊淩的話,他的臉色變得更加謹慎,眼神也變得犀利。


    原本打算今晚裝傻,暫時避開風頭。


    等將來查明隔壁那位公子的真實身份,再算總賬。


    誰知,對方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正當他向齊淩頻頻點頭,準備順勢脫身時,華山雅居的包廂門突然被推開。


    牡丹閣的掌櫃史某滿臉驚慌地進來,向呂行延和餘長史兩人連連道歉。


    由於距離稍遠,外麵的歡唿聲此起彼伏。


    李師兄、齊淩和楊旭三人聽不清掌櫃在說什麽,但從他的表情和動作中感覺到事情似乎出了問題,立刻都皺起了眉頭。


    還沒等他們開口詢問,甚至還沒等呂行延和餘長史做出明確迴應。


    包廂門口已經擠進了幾個陌生人。


    領頭的一個穿著淡藍錦袍,頭戴雕花冠,手持折扇,一副富貴公子的模樣。


    看上去大約二十六七歲,相貌堂堂,但眉宇間透露出傲慢之氣。


    緊隨其後的是四位中年男子,都穿著青色錦緞常服,看起來都有官職在身。


    其中兩個胸肌飽滿,幾乎要撐破衣服。


    另外兩個則是八字眉,山羊胡,滿臉陰險。


    還沒等這些人自我介紹,齊淩的心跳就像失火一樣加速。


    雙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頭,背部和大腿的肌肉瞬間緊繃。


    前主人的記憶中,許多畫麵像走馬燈般閃過。


    最清晰的是其中兩位中年男子騎著高頭大馬在汴梁城裏橫衝直撞。


    畫麵一角,還有幾位負責接待的大宋官員,滿麵羞憤,卻敢怒不敢言。


    而馬背上的那兩位中年男子明明能控製住馬匹,卻故意喊叫說是戰馬受驚,讓百姓自行躲避,否則後果自負。


    眼前的畫麵突然變得通紅。


    在紅色的世界裏,幾個熟悉的身影衝上前去,拚命攔住了受驚的馬,把兩位中年人拽下馬,狠狠地揍了一頓。


    其中一個就是楊旭。


    另一個,就是這具身體的前主人!


    大宋的熱血少年齊淩!


    ……


    可以說,前主人從前途無量的太學生變成九品邊疆巡查,全是因為這兩位中年男子的所作所為。


    就連之前的房主死亡,也似乎與那次汴京城內的爭執有直接的聯係。


    “西頭供奉官,六宅使,晚輩後晉李德昭,前來拜會各位前輩同仁!”不等畫麵完全恢複,那位率先衝進包廂的公子哥已大方地向眾人行禮。


    “在隔壁聽見各位的精彩表演,心中實在癢癢,於是鼓起勇氣在各位麵前獻醜了。


    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各位前輩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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