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一下!”


    羅述的手機開了免提,鄒朝飛也能聽見夏邈的聲音。


    “邈子哥,你前麵說的那一堆0和1,也是短信的內容?”


    “是。”夏邈說,“我看到這串數字,第一反應就是二進製,換算成十進製就是,意思難道是9月15號21點?”


    “有可能,”羅述張了下唇,“‘迷宮教堂’代指的應該是某個地點,‘集會’應該就是他們要做的事,那就差一個時間了。”


    鄒朝飛的眼角跳動了一下:“所以這條短信的內容就是說9月15號晚上21點,他們會在迷宮教堂集會?15號不就是今天?集會就是字麵意思嗎?組織裏所有人聚在一起,像宗教裏朝拜那樣?那迷宮教堂又是指的什麽?鬆安還有一個我們不知道的教堂?”


    “不,沒有了。”羅述道,“知道空山教堂的存在後,我就查遍了整個鬆安市的建築,不存在第三座教堂。”


    “確實是這樣。”夏邈在電話裏說,“我也在地圖上搜了‘迷宮教堂’,什麽也沒搜到。”


    “我們還沒驚動胡得幸吧?既然他是組織裏的人,那我們到時候跟蹤著他不就行了嗎?”鄒朝飛道。


    “這個方法管用是管用,但是這樣我們就太被動了。”羅述眉頭緊皺,“我們無法預知‘迷宮教堂’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就不能提前做好計劃,隻能臨時反應,一旦打草驚蛇,叫他們逃脫掉太容易了。”


    “那這個迷宮教堂到底是個什麽地方?”鄒朝飛滿臉愁容,“這個宋羨己怎麽這麽喜歡當謎語人?相信他的那些人真的都能把謎麵和謎底對上號嗎?”


    聽到他這句話,羅述目光一閃:“等等。”


    她拿起電話,對夏邈說:“像這類隻有0和1組成的數字,除了二進製你還能想到什麽?”


    “還能想到什麽……”夏邈冥思苦想一陣,最後歎了口氣,“沒別的了吧,我們這種整天和計算機打交道的,看見這樣的數字本能就反應出是二進製了。”


    “那就很奇怪了。”羅述的聲音低下去,“就算宋羨己料不到,宋敬予一定是知道的,我們這邊有你,用二進製給數字加密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完全就是多此一舉了。”


    “對啊,”鄒朝飛恍然大悟,“既然想到要加密,那就是猜到我們會監控到他們的信息,可是給數字加密的方式我都知道好幾種,他們為什麽會選擇這種‘送分題’的形式?”


    羅述從手邊撕了張紙,寫下短信的內容,沉默著琢磨半晌。


    “這條短信一共傳遞了三個信息,第一是時間,第二是地點,第三是事件,‘集會’這個應該就是字麵意思,除此之外完全沒有可發散的空間。剩下的兩個,破解難度一個簡單一個難。我覺得——”


    她說著說著停了下來,忽然沒了下文。


    鄒朝飛眨眨眼:“覺得什麽?”


    羅述咬了下嘴唇,才把心裏的猜想說出來:“我覺得這好像是宋羨己特地給我們出的題目。”


    “什麽?”鄒朝飛和夏邈一起發出疑惑的聲音。


    羅述緩緩搖了搖頭:“隻是一種直覺,我一時也找不出證據。就是這條信息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是和他正麵作戰的一張入場券。”


    “雖說咱們辦案得拿證據說話,但是這麽多次的經驗下來,”夏邈說,“羅隊,我相信你的直覺。”


    “我也相信。”鄒朝飛一臉鄭重。


    兩個人迴到市局,見到了夏邈和小顧。


    “羅隊,我已經找人暗中盯著胡得幸了,如果需要的話,立馬就能把人抓住!”小顧迫不及待地匯報自己的任務。


    羅述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不錯,不過現在還不用急著抓他。”


    如果現在把胡得幸抓迴來,直接審問他“迷宮教堂”指的是什麽,他大概率也不會說,甚至還把他們的最後一條路給封死了。


    夏邈說:“我試著定位了好幾次給胡得幸發短信的人,都失敗了。”


    “這本來就是意料之中的事。”羅述說,“宋羨己不會這麽容易就讓我們找到他的。”


    鄒朝飛愁眉不展:“可是這個迷宮教堂到底說的是什麽啊?就剩一天時間了,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還有最後一條路,不過到時候就隻能碰運氣,能抓到幾個是幾個。”


    羅述想,如果是題目的話,那就該有題幹和答案,答案也該是在他們知道或者能知道的範圍內,題幹呢?


    她看著紙上的字,目前已知的題幹就是“迷宮教堂”這四個字,所以這個名字一定不是隨便取的,教堂也未必是真的教堂。


    迷、宮、教、堂。


    她在心裏默默念著這四個字。


    羅述想著想著,突然思緒一斷,發覺自己好像走進了一個邏輯誤區。


    如果這真是宋羨己故意留給他們的題目,那豈不是等著他們來抓他?還是說他已經有了逃脫的方法?那把他們引過去的目的又是什麽?


    她心口一疼,驀地想起了韓曦然。


    爆炸那次……那次也是同樣的套路,宋羨己和宋敬予故意留下線索,讓他們去空山教堂,卻不料早在裏麵藏好了炸彈。


    那這一次呢?他們是想舊路重走嗎?


    可即使有這樣的可能,他們能不去嗎?答案自然是不能,他們穿上了那身衣服,肩上佩了那枚章,就失去了逃避的權力。


    羅述拉開椅子坐下來,麵前一張白紙上寫著“迷宮教堂”四個大字。


    明知前路危機四伏,也要悍不畏死,不怕做鋪路的白骨。


    想到這裏,她心裏忽然靜了下來。不管等著他們的是什麽,他們都不能裹足不前。迷宮教堂到底是什麽地方,這個問題也必須解決。


    首先,“迷宮教堂”要在不擁擠,甚至是相對寬敞的情況下,能容納三四十人,那麽就可以排除普通的居民住房。


    其次,“迷宮教堂”既然以“迷宮”命名,那麽一定具有“迷宮”的特征,周邊道路錯綜複雜,不熟悉地形的人很難找到。


    再次,“迷宮教堂”是一個平日裏不會有人去的地方,要麽偏僻,要麽廢棄。


    最後,這是一個宋敬予或者宋羨己知道且能找到的地方。


    一條一條地篩選,然後縮小範圍,答案好像唿之欲出。


    羅述放下筆,緩緩抬起眼睛,她想到了。


    時針不緊不慢地走到數字3,距離晚上九點還有六個小時,他們不能再拖了。


    支隊所有人全體出動,甚至從隔壁禁毒支隊借調了一部分人手,五十多個人穿著統一的製服,在市局的院子裏站成三排,楊局親自給他們講解奉窯會老巢的地形地況,但畢竟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他也不可能清晰完整地記住全部。線上地圖甚至沒有收錄進去,隻是孤零零標了一個奉窯村,所以也難找到相關資料。


    羅述根據楊昭的迴憶,手繪了一張簡易地圖,然後複印分發給每個人,同時發下去的還有宋羨己的照片。


    “向外的胡同口一共有17個,由禁毒支隊和一組的同誌們負責,兩個人守一個口,不要讓任何一個人跑出來。二組跟著周瀾從西麵進入,三組跟著我從東麵圍堵,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擅自行動,記住千萬不要打草驚蛇,時刻保持警惕,發現異常先以確保自己的生命安全為主要任務。


    “現在你們拿到的照片就是我們主要要抓捕的人之一,在到達目的地之前每個人都要把他的長相刻進腦子裏,另一個人就不用看照片了,大家都認識。我不管張灼之前和你們的關係如何,抓捕時都把私人情感先放一邊,絕對不能讓他逃脫!”


    “是!”所有人齊聲迴答。


    “好。”羅述麵部肌肉緊繃,“現在所有人檢查防彈衣是否穿戴正確,所配手槍是否一切正常,有問題抓緊時間報告。”


    這時夏邈也做好了準備,背著電腦從裏麵出來。


    “這是定位儀,數量不多,二組三組每組找五個人戴上,散開時緊跟著這五人其中一個,我會在戰場外隨時追蹤你們的位置,確保大家的安全。”


    他把定位儀分發下去,指導大家戴好。


    羅述的目光迅速掃過每個人,確定都準備好以後,命令道:“全體都有,上車!”


    所有人整齊有序,挨個坐上了後麵停著的十幾輛警車。羅述最後一個,上車前,楊昭和侯肅寧都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她,於是她朝他們敬了個禮。


    楊昭說:“保護好大家,也保護好自己,我和老侯在市局等你們勝利凱旋。”


    羅述重重點頭,然後轉身上了車。


    車隊浩浩蕩蕩駛出市局,穿過前麵行人絡繹的大街,向鬆安城的邊緣進發。


    “羅隊,你緊張嗎?”


    打頭的那輛鄒朝飛開車,羅述坐在副駕駛,後麵坐著夏邈和周瀾。


    夏邈一邊手指靈活地調試著定位器的連接情況,一邊說:“這麽大的行動,換我我也緊張啊。”


    “咱們這趟不會跑空吧?”鄒朝飛問。


    “怕的不是跑空。”羅述淡淡道。


    怕的是人不在,卻有其他東西等在那裏。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吐出去。下一秒,口袋裏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羅述拿出來一看,是今早就趕去東山的晏箏打來的。


    “喂,晏箏?”


    “羅隊,不好了。”另一端晏箏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慌張,“仝俊逸、覃寰、苗清怡突然都失蹤了!”


    羅述心裏咯噔一聲:“你說什麽?”


    “苗清怡是獨居,我直接去的她家,家裏沒人,工作單位也沒人。覃寰的家人說他昨天就和一個朋友約了來鬆安,也沒見到人。”晏箏語速飛快,“我最後去了仝俊逸待的養老院,直到我過去他們才發現仝俊逸人不見了!”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院子裏的人也慢慢變多。


    宋敬予站在屋子裏,隔著蒙滿灰塵的窗戶,其實看不到外麵的情景,但他依稀記得二十年前一個相似的夜晚,這方院子裏擺了好幾桌宴席,酒氣熏天。


    “哥。”宋羨己叫了他一聲。


    宋敬予轉過頭去,看到了笑意盈然的弟弟。


    宋羨己遞了一張紙來:“條件簡陋,隻能我把禱辭手寫出來了。當然,為了顯得真誠一點,我還加了些開場白。你隻要照著念就可以了——你這麽優秀,應該沒有不認識的字吧?”


    宋敬予瞟了一眼,直接將紙折了起來,放進上衣口袋。


    “你確定這次集會能夠順利進行嗎?”


    “當然確定。”宋羨己挑了下眉,“當年奉窯會蝸居在這個地方許多年不都沒被警察抓到嗎?他們怎麽會找到這個地方?他們不會找到這個地方的。”


    宋敬予盯著他的眼睛:“我能相信你麽?弟弟。”


    聽到這個稱唿,宋羨己愣了一下,恍惚發覺好像許久沒聽到哥哥這麽叫自己了。


    “從你十八歲重逢那天起,我就發現我已經看不透你了,十年終究還是太久,你已經沒有小時候的影子了,我再也猜不出你在想什麽。教科書上說我們這樣的人是不會有感情的,即使血脈相連,我始終沒有辦法評定這句話是對是錯。但近來我好像有些明白了,或許曾經的我也和現在的你一樣。”


    宋敬予鮮少對他說這麽多話,宋羨己雖麵對著他,目光卻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沒有看他的眼睛。


    血脈總歸還是有些用的,就比如哥哥的這段話,他敢保證,這世界上除了他,再沒人能聽懂了。


    “但是,我也知道了,”宋敬予的喉結上下動了動,“雲是摸不到的。”


    宋羨己的笑忽而變得有幾分僵硬,他沉默良久,才歪歪頭,上下掃量著他哥:“說起來,我還真是好久沒見你穿過西裝了,我想如果是在真正的教堂裏,應該非常令人仰慕吧。”


    宋敬予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暗下去。


    宋羨己變戲法似地從口袋裏摸出一枚領帶夾,擅自幫他夾了上去。


    宋敬予低著頭看了一眼,領帶夾小巧精致,在燈光下閃著銀光,他沒有將那東西摘下來,抬起頭看到的還是宋羨己不變的笑臉。


    “擁有信徒的信奉會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哥哥,我想你不會討厭這種感覺的。”他說,“你比我更適合當這個首徒先生。這是我親手為你挑選的領帶夾,看起來還不錯,戴著它去接受萬眾敬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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