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鄒朝飛猛地一拍手,“就是提前在包間裏放上趙烏卓的過敏原,時間一久可能就會很難受想出來透口氣,是這樣吧?”


    “沒錯。”羅述道,“所以現在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這個過敏原到底是什麽,都有誰知道,以及是誰放置的過敏原。”


    “那還等什麽!咱們現在就去一趟空闕樓,仔細查查那晚的包間裏發散味道的東西都有什麽,兇手還不是手到擒來!”鄒朝飛方才的困倦頓時全無蹤影,躊躇滿誌地恨不得立即閃現在空闕樓,將兇手緝拿歸案。


    “你別想得太簡單了小飛飛。”韓曦然涼涼地瞄他一眼,“就算找到了過敏原,我們也不一定就能順藤摸瓜找到放這個東西的人。”


    鄒朝飛揮揮手:“橫豎就那十幾個人,挨個查總能查出來。”


    “好了,大家先稍作休整。”羅述說,“半個小時後分兩隊行動,我和小鄒再去一趟空闕樓,曦然和晏箏留下來整理審查案發當晚和趙烏卓在同個包廂的所有人的背景資料,尤其是何嘉林、吳銳和申奉。”


    -


    發生這樣一起兇殺案,死的還算半個公眾人物,空闕樓已經被迫停業好幾天了,原本聲色犬馬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徒有其表的美麗廢物。


    先前在裏麵工作的人要麽放假迴家躺著,要麽另尋出路了,空闕樓裏安安靜靜,隻有一個上年紀的老大爺在前台半躺著聽戲。


    羅述和鄒朝飛跟人打了聲招唿,就徑直上了三樓,按警方的要求,整個三樓到現在都沒有動過,案發當晚什麽樣,現在依舊什麽樣,所以包間裏雜七雜八的爛攤子都還留著。


    “感覺……嘶——好蒼涼啊。”鄒朝飛一邊上樓梯一邊小聲說。


    他看著刷了黑金色漆的樓梯扶手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驀地生出一股人走茶涼的落寞感。


    “幾天前這還裏還燈紅酒綠鶯歌燕舞的,一轉眼就跟荒廢了好幾年似的。”他仰著頭,踏上最後一級台階,“倒不是心疼大老板虧了不少錢,就是覺得原先在這當服務生的那些人,莫名其妙就丟了工作。我看資料上寫這給他們開的工資也不低了,想找一個差不多的應該挺難。”


    羅述淡淡地吐出幾個字:“無妄之災。”


    “嗯,很精準的概括。”鄒朝飛走在前麵,推開了包間的門,“本來覺得趙烏卓這種荒淫無度的人落得這個下場應該有一半算是罪有應得,但是你看這麽多池魚都被殃及,好像也沒那麽痛快了。”


    羅述從背後看著他,像看一個正在發表青春疼痛感言的小孩子。


    “以後還會遇見很多。”她道,“當警察,幾乎每天都在接觸類似的事情。”


    鄒朝飛深吸一口氣:“哎,不傷春悲秋了,搜搜搜……”


    他手腳利落,從沙發一頭開始找,連抱枕都要捏兩把看看有沒有藏什麽東西。


    羅述則把重點放在了桌子上。那張黑色長桌上堆滿了各種酒水、零食和水果,有的是空酒瓶,有的還沒打開,有的喝了一半,有的杯子倒了,裏麵的飲料流出來,因為太久沒清理,凝固在桌麵上。零食包裝袋和果皮放在一起,發出一陣陣餿味。還有放在一旁的骰子、撲克牌,不知道沾了什麽東西,變得黏兮兮的,煙灰缸裏也不止煙灰和煙蒂。


    “我的媽呀這個味道。”鄒朝飛捏住鼻子,一臉嫌棄地看著堪稱垃圾堆的桌麵。


    羅述四下看看,找到一個比較大的塑料袋,把那些東西一個個檢查過了丟進去,兩個人花了半個多小時才把桌麵清理幹淨,露出它本來的麵貌——但是也沒有找到什麽能發出味道的東西。


    “難道趙烏卓是對煙味過敏?”


    鄒朝飛聞了聞自己的手指,兩眼一翻差點厥過去。


    “這特麽這個味道,就算不過敏也待不下去吧?”


    “是天氣太熱,這裏麵也不通風,這幾天發酵出來的味道。”羅述還能保持冷靜,理性分析,“趙烏卓本身就有抽煙的習慣,應該不是對煙味過敏。”


    “等會兒!”鄒朝飛自虐似地又把手指放到鼻子底下聞,突然一激靈,“我手指上有個味道,不是煙味也不是酒味!”


    他深吸了好幾下,感覺自己的唿吸係統被病毒入侵了一樣,在各種難以描述的氣味中,混著淡淡的香。


    “你剛剛摸了什麽?”羅述問他。


    “剛剛?”鄒朝飛著急地環顧四周,恍然想起,“摸了煙灰缸!”


    羅述把那個不知盛了什麽東西的煙灰缸拿起來,皺著眉聞了聞,除了煙味之外,確實還有一股淡淡的香,是什麽味道呢?


    她忍著惡心多聞了幾遍,努力尋找對應的名稱。


    “是山茶花。”她道。


    羅述將煙灰缸拿到燈光下照了照,看到煙灰都黏在一起,煙灰缸壁上也有液體幹涸留下的痕跡。


    鄒朝飛也跟著看了許久,連蒙帶猜:“香水?”


    羅述搖搖頭:“香水的留香時間沒那麽久,應該,是香薰液,遇到煙頭上的火星味道揮散得更快。”


    她取出密封袋,把這隻煙灰缸裝進去。


    “我去那這兇手想得可太周到了,如果不是知道這包間裏的氣味有問題,根本查不到這上麵來。”鄒朝飛嘖嘖稱奇。


    搜查得差不多了,兩人準備離開。


    鄒朝飛思維發散極快,一路上嘴裏叨叨叨不停。


    “羅隊,我覺得趙烏卓對山茶花香過敏這個事可能沒多少人知道,包括他自己可能都意識不到,也許隻是聞到這個味道會不舒服,如果他知道這件事,那在聞到這個味道的時候可能就會提出來,不會一直堅持兩個小時才借口上廁所出去透氣。”


    “可能他身邊比較近的人知道他不喜歡這個味道,那那晚的人裏,關係最近的應該是吳銳吧?”


    “或者是不在場的人直接收買服務生,那我覺得他那個情人和他兒子都有可能。”


    “羅隊,羅隊,你怎麽看?”


    “我覺得……”羅述看著手裏的煙灰缸,陷入沉思,說著說著就沒了聲音。


    鄒朝飛的推理沒有問題,往煙灰缸裏倒香薰液的要麽是那些人裏和趙烏卓關係比較近,知道他對山茶花香味不適的,要麽就是他家裏和公司裏的人,花錢安排的。


    那晚在包間裏的人,除了吳銳,其他人和趙烏卓的交集都不算太多,有幾個還是頭迴見麵,如果連他本人都沒有把對山茶花過敏當迴事,那旁人想知道這件事就比較困難,所以頭迴見麵的幾個人大概可以排除嫌疑。


    如果是家裏的人,那相較於趙緒,屈新月的嫌疑則更大一點。


    另外還有一個疑點沒有解開,就是屈新月和楊天宙到底有沒有不為人知的關係,如果有的話,那嫌疑就更大了。楊天宙和趙烏卓幾乎天天見麵,還在他身邊這麽多年,算是所有人裏最容易知道趙烏卓對山茶花過敏的。


    “羅隊?”想著想著,鄒朝飛突然叫了她一聲。


    羅述迴過神,發現到市局了。


    她下了車,落日的光就撲到臉上來,熱乎乎的。這一天又要走到末尾了,她偏頭看了看已經貼近地平線的金紅色太陽,一半天是深深的藍,一半天是明亮的紅,美得恢弘。


    “羅隊!你們迴來啦!”韓曦然從堆成小山的文件裏抬起頭,“怎麽樣?找到了沒有?”


    羅述笑著朝她晃晃手裏的東西。


    “那是什麽?”


    “煙灰缸。”羅述道,“放過山茶花香味的香薰液。”


    “這都叫你們發現了?”韓曦然瞪大眼睛。


    “對啊對啊。”鄒朝飛跟在羅述後麵,得意洋洋,“我們羅隊可厲害了。”


    “羅隊厲害你得意個毛線啊!”韓曦然懟道。


    “別吵別吵。”羅述第n+1次趕在他們的戰爭開始前打斷,問道,“你們審資料審得怎麽樣?”


    韓曦然偃旗息鼓,把自己的成果拿出來:“就那樣,說實話單拿誰來講都講不出有什麽不對勁,這些人短期內和趙烏卓都沒什麽利益衝突,硬要說的話,就是烏卓娛樂的股票會跌一跌,吳銳能間接獲益。”


    “差不多就是這樣,具體我覺得還是當麵詢問來得比較有用。”晏箏推了下眼鏡,“或者說,我們應該傳訊那幾個侍應生和陪唱,我覺得還是趙烏卓家裏這些人的嫌疑更大。”


    “嗯,”羅述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明天再去見見趙緒。”


    韓曦然探出頭:“帶誰?”


    “哎呦,聚會不叫我?”夏邈突然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打趣似地吹了聲口哨。


    “邈子哥?你來幹啥呢?”鄒朝飛問。


    夏邈把手裏的幾張紙甩得嘩啦啦響:“當然是給你們送線索來咯。”


    “線索?”一提這個詞大夥都來了精神。


    “嗯哼,”夏邈心情愉悅地把那些紙交給羅述,紙上印著幾張圖片,清晰度不高,但能看清具體是什麽,“我們技偵科排查了案發當晚在空闕樓外麵停著的十幾輛車的行車記錄儀,才截到這幾張。”


    羅述挨著瀏覽過去,看向他:“兇手?”


    “嗯,不過隻拍到了小半張側臉,你看看能不能判斷出性別。”夏邈說。


    羅述盯著看了半天,最後道:“百分之八十是女性,但也不排除是麵相比較柔和的男性。”


    “我感覺是男性的概率比較大哎。”韓曦然湊過去,“娛樂圈裏很多男生女相的藝人,這樣身份上也很有可能對得上。”


    “我也覺得。”晏箏說,“而且相比之下男性力量比較大一些,就算空氣栓塞能致人猝死,但把針紮下去推進空氣,也是需要時間的,得能控製住趙烏卓。”


    “會不會是個男的為了迷惑我們,刻意化妝把自己搞得像女生?”鄒朝飛提問。


    羅述搖搖頭:“兇手應該隻是想隱藏性別,ta大概沒有預料到我們能截到ta的麵部圖片。”


    她繼續觀察那些照片片刻,試圖憑借露出來的麵部線條,勾勒出整張臉的模樣,但到底還是沒能成功。


    “先拿著這幾張照比對一下烏卓娛樂的藝人,看看有沒有能對上的。”


    夏邈點點頭:“行,這個簡單,明天就能給你結果。”


    “明天估計出不了結果。”羅述道。


    “啊?為什麽?”夏邈疑惑地看著她。


    羅述:“明天你跟我去見趙緒。”


    “哈?”夏邈以為聽錯了,將信將疑地指著自己,“我跟你去見趙緒?”


    羅述點點頭,其他人也一臉驚奇。


    “我一個技偵,叫我去套話多少有點難為我了吧?”夏邈哭笑不得。


    “相信我。”羅述拍拍他的肩,“你就是趙緒的克星。”


    -


    “羅警官,我上次是有什麽話沒說清楚嗎?”趙緒慢條斯理地將茶水倒入杯中,“還要勞煩您又跑一趟。”


    夏邈看看他,又看看羅述,來之前他把上次的筆錄看了好幾遍,了解這人都說過些什麽,做了充分的準備。“他上次有說清楚的話嗎?”


    反正他是覺得趙緒的筆錄裏五句話有三句都在繞彎子,扯什麽成年人的心照不宣。


    給人急得抓心撓肝。


    趙緒半尷不尬地笑笑,察覺出羅述這趟來是專門找了個不吃自己這套的人。


    “趙緒是吧?”夏邈迴歸正題,畢竟身上還帶著羅述交給自己的任務,“他們說你上次明裏暗裏暗示警方你爸的那個情人,就是屈新月懷過他助理楊天宙的孩子,這事兒真的假的?”


    趙緒:“……”


    這麽一股村口老大爺聊村裏八卦的詭異既視感是怎麽迴事?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夏邈一拍大腿,“嘖”了一聲:“你別光笑啊,吱聲說話,老爺們兒大大方方的,老整些話裏有話算個什麽事兒?”


    趙緒張張嘴,一時不知該如何應付。


    羅述坐在一旁像個透明人,不動聲色地笑了一下。


    “哎,說話!”夏邈催促道,“她懷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我都好奇死了。”


    “你們可以自己去查,不是麽?”趙緒咳嗽一聲,“對於警方來說,查個醫院的墮胎手術的記錄,應該很簡單吧?”


    “這就見外了不是!”夏邈又一拍腿,“我這不尋思著你知道內情嗎,你一句話解決的事整那老麻煩幹啥!”


    “我……”趙緒有點自我懷疑了,難道他那死去的老爹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給自己造出一個同父異母的老弟?


    “我們很熟嗎?”他挑起一邊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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