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烏卓現在不在了,他的公司會怎麽樣?換句話說,你的項目投資還能順利進行嗎?”


    “趙烏卓有個兒子,應該會把公司接管下來,項目投資這種已經確定的事也照常進行。”吳銳說,“畢竟那麽大一個公司又不是靠他一個人運轉的,烏卓底下可不少人才呢。”


    “趙烏卓的兒子,你了解多少?”羅述想起方才見到的那個年輕人,怎麽想也想不通他們之間是正常的父子關係。


    “他兒子我見得不多,之前一直跟他老婆在國外待著,前兩年畢業了才迴來參與公司管理的一些事。”吳銳道。


    這麽一說,趙緒對待趙烏卓的死訊時那麽冷靜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老婆一直在國外?”羅述蹙著眉,“趙烏卓離婚了嗎?”


    “沒離,”吳銳擺擺手,“但跟離了也差不多,我認識他的時候兩口子都分居好幾年了,一個在國內一個在國外,各玩各的。”


    “趙烏卓有婚外情人嗎?”


    “好像是有一個,估計養在他平時常住的別墅裏,偶爾也會帶出來。”


    一個遠隔重洋十幾年沒見麵的妻子、一個完全沒有感情的兒子、還有一個靠錢養著的情人,羅述看著趙烏卓的家庭結構,一時理解不了有錢人的世界。


    包間裏剩下的人都問了個遍,才發現隻有吳銳給出的信息有點價值,其他的包括吳銳公司的一個不知名導演、一個小有名氣的製片人,跟趙烏卓都沒有太多的接觸,更遑論今天才見到趙烏卓的陪酒和侍應生了。


    安排所有人離開之後,羅述和晏箏出去找其他人匯合,其他組的訊問比他們輕鬆得多,大部分連發生了什麽、死的是誰都還不知道,幾分鍾就搞定了。羅述翻了翻訊問筆錄,腦袋裏像裝滿漿糊,運轉得極其艱難,怎麽也找不到一個明確的調查方向。


    “我去!羅隊,你這是讓人打了嗎?”韓曦然一聲驚唿。


    羅述抬起頭看她:“沒有,怎麽了?”


    “剛來的時候光線不好還沒注意到,”韓曦然在自己眼睛下麵比劃兩下:“你這黑眼圈也太嚴重了,不會是一整晚都沒睡吧?”


    羅述晃晃腦袋,才恍然大悟自己大腦運轉滯澀的原因,想起來昨晚隻睡了不到三個小時。


    “沒,我淩晨兩點趕過來的。”


    韓曦然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隻能默默地朝她比個大拇指。


    晏箏在一旁補充道:“羅隊迴去還是先休息休息吧。”


    “對,先睡一覺吧。”韓曦然應和著,“我都不敢想我要是淩晨兩點被叫過來辦案得困成什麽樣。這麽連軸轉身體也吃不消啊,羅隊你可是我們的頂梁柱,可千萬不能倒下!”


    羅隊被她的話逗笑,按了按眼角:“我還撐得住,不至於倒下。”


    一行人匆匆趕迴市局,筆錄、監控,一大堆待處理的工作擺在眼前,幾天前還感歎清閑得有點不適應的韓曦然頓時欲哭無淚。羅述把任務分配下去,自己迴到辦公室,開始摳監控細節。


    經手過這麽多起案子,總不至於連兇手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怪就怪在人的生物多樣性上,個子長到一米八的女人也有,身材形銷骨立的男人也有,再加上這個走路姿勢,說是男是女都過得去,露在外麵的手也看不出有什麽性別特征。


    羅述頭有些疼,現在的兇手已經進化到能隱藏性別的地步了嗎?


    她盯著屏幕反反複複看,看到上下眼皮打架,眼睛幹澀到幾乎要睜不開,大腦也昏昏沉沉地叫囂著需要睡眠,最後實在撐不下去,她合上電腦打算休息一會兒,韓曦然敲開辦公室的門走進來。


    羅述按了按眉頭強打起精神。


    “趙烏卓的個人資料。”韓曦然注意著她的狀態,“羅隊,你要不睡會兒吧?”


    “不著急。”羅述從她手裏接過文件夾,“我先把這個看完。”


    韓曦然不知從哪湧上來一股霸道總裁的勁,反手把文件夾又搶了迴來:“怎麽不著急?先睡覺!醒了再看。”


    羅述的手頓在半空:“?”


    “哎呀——”韓曦然像是比她本人還著急,“休息休息,快去休息,身體是革命本錢啊!你現在這個狀態看也看不進去不是?花時間低效率工作不如休息夠了把效率提上來,這可是以前你自己說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羅述一臉迷茫。


    但她也拗不過韓曦然,好像現在休不休息的自主權已經不在自己手裏了。


    “行吧,我休息一會兒,你把文件放我桌子上,我醒了就看。”


    “這才對嘛。”韓曦然露出個得意的笑。


    羅述定了個兩小時後的鬧鍾,縱使辦公室的隔音不好,外麵亂哄哄的,她也很快睡著過去。


    事實證明自己之前說的那句話是沒錯的,休息確實很重要。兩個小時後羅述被鬧鍾吵醒,整個人滿血複活,腦子裏清晰了很多。她去洗手間洗了個臉,迴來後打開桌上的文件夾,瀏覽趙烏卓的個人信息。


    在百度百科有自己詞條的人的確不一樣,連個人資料都比普通人多了好幾頁。


    趙烏卓,男,54歲,鬆安本地人,烏卓娛樂創始人。


    烏卓娛樂有限公司,係國內頂尖娛樂經紀公司之一,旗下有多位知名藝人,包括唱跳歌手、演員等。


    羅述一頁一頁看完,從頭開始梳理整個案件。


    首先兇手肯定是預謀殺人,提前做好了一切策劃安排,得知趙烏卓昨天會和人在空闕樓聚會,兇手到達空闕樓時趙烏卓一行人已經在了,所以ta既可能是預先知道趙烏卓昨晚的行程,也可能是直接跟蹤到空闕樓的。


    羅述想了想,在紙上寫下一個疑點。


    為什麽兇手會選在空闕樓,趙烏卓所在的包間裏是有獨立衛生間的,ta怎麽確定趙一定會單獨出來?


    或許兇手不止一個人,包間裏有人和監控裏拍到那個人裏應外合。


    如果殺人手段真的是注射空氣,那麽兇手究竟是怎麽想到這個方法的,一般人可能聽都沒聽說過,兇手不僅知道還能想到拿這個方法來實踐殺人——難道是個醫生?


    除此之外,案發現場趙烏卓的身上被潑血,嘴裏還塞著血饅頭,是在暗示殺人動機,還是在誤導他們往這個方向想?


    畢竟趙烏卓是個生意人,還是一個娛樂圈裏的生意人,見不得光的事應該也沒少幹,就算往這個方向考慮,一時半會兒也查不清楚。


    但如果是兇手故意把他們往這個方向上引導,那真正的殺人動機也許就和這個完全無關,最後就導致追查半天前功盡棄,所以從一開始就不能漏掉任何一種可能。


    在他們這個圈子裏,買兇殺人也不是不可能,要真是那樣,兇手是男是女倒不太重要了。


    “嗨,我又來了。”韓曦然一推門,闊步走進來,“看你現在臉色好多了。”


    羅述挑了下眉,等她說正事。


    “烏卓娛樂的股份構成、財務分析吧啦吧啦一大堆,還有趙烏卓的個人賬戶。”韓曦然把一疊文件放在她桌子上,“我整理的時候感覺都快不認識錢了,一看數字,謔!好大!再看單位,謔!萬!真是的,世界上怎麽就不能多我一個有錢人呢?”


    羅述笑了笑:“你要是變成有錢人,公安機關豈不是損失一員猛將?”


    “誰說的?”韓曦然不以為然,“我有錢了也可以繼續為人民服務啊!”


    “不錯,”羅述笑道,“覺悟很高啊。”


    “哎,”韓曦然伸了個懶腰,“沒辦法,天生就根正苗紅。”


    -


    烏卓娛樂表麵上有三個大股東,但實際上真正掌握公司生殺大權的,隻有控股50.1%的趙烏卓一個人,剩餘兩位各占了20%,剩下不到10%裏,他的兒子趙緒占了7%,遠在他國的妻子懷瑛占了2.9%。


    趙烏卓沒有立遺囑,他現在一死,名下的股份就會被兒子和妻子平分,趙緒就成了控股最多的人,而且懷瑛從來沒有參與過公司的任何事務,決策都是由趙緒代理,權當個甩手掌櫃,對股權沒有太多需求,也許這過半的股份都會轉移到趙緒一人頭上,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就會成為頂尖娛樂公司新的主人。


    如果“血饅頭”是想要誤導,那麽與“血饅頭”無關的動機,侵占股權也許能算上一個,羅述想。


    接著她又去看趙烏卓的個人資產,雖然早有預料趙烏卓這類人的財富會是普通人一生都難以企及的,但當看到印在白紙上的那幾個數字時,她才真的理解韓曦然那句“都快不認識數字了”是什麽意思。


    趙烏卓個人總資產約53億,名下光房產就十幾處,有些標注使用的是專業術語,羅述對這方麵了解不多,甚至都看不太懂。


    她閉上眼睛,恍恍惚想起一個月前看到孫瑩瑩的日記,寫她連過年吃一頓餃子都要精打細算,頓時產生一種極大的割裂感。相隔不過兩百公裏的地方,有人每秒經手的資產都按千萬來算,有人祈禱冬天短一點可以少遭點罪。


    她唿出口氣,把這份資料合上,繼續梳理偵查方向。


    線索太少,相應的可能性就更多。


    羅述在紙上畫出兩條線,一條是生人作案,一條是熟人作案。


    烏卓娛樂旗下藝人56個,其中不乏一些大熱明星,屬於是完全不了解這個圈子的人都能看個臉熟的存在,所以烏卓娛樂的知名度很高,趙烏卓的名字、照片各種信息上網一搜就能查到,更何況藝人管理營銷這種事本來就容易得罪人,飯圈難免會有一些極端的人存在,因為與自己全無瓜葛的事去找一個與自己全無瓜葛的人尋仇,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不過生人作案有一個很重要的步驟——兇手是怎麽知道趙烏卓的行蹤的?


    而如果是熟人作案,就要再分兩個方向,自己人和對家。


    依吳銳的話來說,娛樂圈裏處處都是對手,沒有真正的朋友,也就是說,就算是他和趙烏卓這樣相識十年的老朋友加合作夥伴,一旦觸及利益,下死手也是有可能的,而最大最明顯的受益人趙緒,即使是趙烏卓的親兒子,看他對待趙烏卓的死的態度,也不能完全擺脫嫌疑。


    如果是對家的話,那就是威脅到了他人利益,趙緒是這兩年才迴國的,媒體麵前露麵不多,也許外人並不很清楚他的身份,想著死了一個趙烏卓,烏卓娛樂大概率會一蹶不振元氣大傷,再不濟也需要時間來內部調整。


    熟人作案買兇殺人的可能性很大。


    但這兩條線有一個共同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怎麽讓趙烏卓本人從包間裏出來。


    “羅隊!”韓曦然第三次推開門走進來。


    “怎麽了?”羅述抬頭看她。


    “這個案子上熱搜了。”韓曦然說,“楊局叫你趟他辦公室。”


    “我知道了。”


    從確定死者身份的那一刻起,羅述就知道這案子壓不了多久,一旦透露出去,網絡上絕對要炸鍋。


    她走到楊昭辦公室門口,敲門進去。


    楊昭還是四平八穩地坐在辦公桌後麵,桌子上還是擺著他那個半永久的茶杯,杯子裏的水還冒著熱氣,應該是剛斟上不久。羅述垂下眼睛,看到他桌子上的文件,匆匆間隻看到“趙烏卓”三個字。


    “楊局,您找我?”


    “小述啊,趙烏卓這個案子現在網絡上熱度很高,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楊昭雙手交叉,緩緩開口,“上麵剛剛下達指令,這個案子必須盡快偵破,及時迴應群眾期待,知道嗎?”


    “楊局放心,我一定盡全力。”羅述客套地應道。


    “原本我還有些擔心你坐在這個位置會不會有些吃力,不過之前的兩個案子都辦得很漂亮,也是出乎我的意料。”楊昭說,“我聽人說,上個案子還有些遺留問題沒有處理幹淨,你還在私下追查是嗎?”


    “是——有一點小線索,但是沒有明確證據一定和那個案子相關,且不影響結案,我就沒有寫在結案報告裏。”羅述解釋道。


    “我不是說這個。”楊昭端起茶杯,吹開水麵上漂浮的茶葉,“我的意思是,既然沒有明確證據,就暫時先放一放,畢竟眼下這個案子的優先級要更高一些。”


    羅述點點頭:“我明白。”


    “你也去看過現場了,有沒有大致的方向?”楊昭問。


    “目前兇手的身份還很難確定,但是我推測昨晚和死者待在一起的人裏,可能有人和兇手裏應外合,所以打算先從那些人裏麵查起。”羅述道。


    “嗯。”楊昭放下茶杯,“總之這個案子不僅要快,還要準確,千萬不能冤枉任何一個人,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我們,這個案子的容錯率很低。”


    “我知道。”羅述認真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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