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錦岑愣了一下,笑道:“對啊,他確實是有喜歡的人。”


    羅述往前傾傾身,看進對方的眼睛裏:“知道喜歡的人喜歡別人的時候,你的心情是什麽樣的?”


    “嗯……當時年紀小不懂事,肯定會不高興啊。”謝錦岑垂下眼睛,“會去對比自己和他喜歡的女生,想要弄清楚原因。”


    “如果不管怎麽對比都覺得他喜歡的女生比不上你呢?”


    謝錦岑一時啞然。


    “要我說,如果對方還沒有和喜歡的女生確定關係,就說明我還有機會,如果沒辦法改變對方的想法,那就想辦法讓那個女生拒絕他,讓喜歡的人死心就好了。”羅述把敘述換成了第一人稱,就像她真的在代入自己的想法,說完之後還用滿懷期待的眼神看向謝錦岑,“你說對不對?”


    謝錦岑眨眨眼,沒覺察出她的話裏有什麽問題,點點頭說:“對。”


    羅述繼續追問:“那該怎麽讓那個女生拒絕他呢?”


    她抬眼,直愣愣地盯著對方,臉上的微笑沒有淡,依然存在:“你當時是怎麽做的?”


    “我當時……”謝錦岑眯了眯眼睛,“我當時直接就去找那個女生了,問她是不是喜歡孟修竹,然後她沒有承認,我就和她成為朋友啦。”


    “成為朋友?什麽樣的朋友?”


    謝錦岑的眼神貌似有些疑惑:“就,普通朋友啊……”


    “是我和你們這個年紀的人有代溝嗎?”羅述扯了扯嘴角,涼颼颼地笑了一下,“我記得我上學時沒有一種朋友是我每天帶著校外人士堵在放學路上動手動腳的……”


    謝錦岑的笑意斂了斂,眼中疑惑更深:“警察姐姐,你在說什麽呀?我怎麽聽不太懂呢?”


    “你和孟修竹還真是同一類人。”羅述上下打量她一番,“大學都快畢業了謝錦岑,裝傻這一套已經不適合你了。”


    謝錦岑不說話,還是笑吟吟地看著她。


    “我們電話問詢了你和孟修竹高中兩個班上的同學,總共近20個人,每一個,都說曾經目睹過你對孟修竹高三時的同桌孫瑩瑩實施校園霸淩。”羅述終於收起了笑,“謝錦岑,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對方一臉無辜地聳了下肩:“證據呢?”


    她歪了歪頭,一隻手撐起側臉:“警察姐姐,你們不能憑幾個人的幾句話就判定我對孫瑩瑩做了壞事吧?而且我之前也沒有說過孟修竹喜歡的人就是孫瑩瑩啊,口說無憑,三人成虎呀。”


    羅述表麵上不動聲色,其實已經開始頭疼了,她心想怎麽孫瑩瑩這個傻姑娘,碰上的都是些人精。


    “所以你不承認是嗎?”


    “是。”謝錦岑斬釘截鐵。


    話音剛落,羅述拍案而起,頭也不迴地走出了這間會議室。


    “羅隊,怎麽迴事啊?”韓曦然在外麵聽了一半,感覺勢頭不妙。


    “她不承認。”羅述淡淡道,“還否認得尤其理直氣壯。”


    “啊?”韓曦然眉頭蹙起來,“那怎麽辦?”


    “去審孟修竹。”


    -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羅述已經沒工夫跟孟修竹絞盡腦汁去周旋了,人剛坐下就直接開門見山。


    “謝錦岑我們叫過來了,但是她不承認——校園霸淩這種事就算是發生在當下都不好找證據,遑論已經過去三年,這件事如果不能確定,那你的證詞就無法成立。孟修竹,你說怎麽辦吧。”


    孟修竹沒有說話。


    羅述接著講:“你不是喜歡孫瑩瑩嗎?如果是謝錦岑間接害死的孫瑩瑩,那你應該恨她不是嗎?你不是要替孫瑩瑩報仇嗎?孫航報複完了,不報複謝錦岑嗎?”


    她把話說完,便不再作聲,審訊室陷入到一片寂靜之中,白生生的燈光照得人臉也白生生的。


    “我有證據。”孟修竹終於開了口,“那個字條我留著,當年謝錦岑給我發的消息記錄我也沒刪。”


    他抬起眼:“但是我要自己拿給你們。”


    “羅隊這招牛啊!直接讓他們倆中門對狙,互相拉對方下水,咱們坐收漁利啊。”韓曦然激動地道。


    羅述剛從審訊室裏出來,準備跟孟修竹迴他的住處。


    韓曦然看見她,忍不住問:“羅隊你還跟著跑一趟啊?小飛飛他們跟過去不就行了?”


    “我跟過去,防止他耍什麽花招,這小子聰明得很。”羅述道,“你去讓謝錦岑寫幾個字,到時候拿去做筆跡鑒定。”


    -


    孟修竹租住的房子不大,是間一室一廳,裏麵的裝飾也全部走的極簡風,客廳隻有一個沙發一張桌子,臥室裏倒相對顯得繁冗些,整整一麵牆被改成了儲物架,一半堆著各種各樣的書,哲學的、藝術的、文學的,甚至還有一本五三,而另一半一半擺著手辦、裝飾之類的東西。


    他進門後直接來到臥室的儲物架前,雙手還被銬著,連接的鐵鏈唿啦啦作響。


    孟修竹取下一摞書,放在地上,露出被藏在最裏麵的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


    他直接遞給羅述:“密碼。”


    羅述看著他的臉,從他手裏接過來,沒想到這麽小個盒子還裝有密碼鎖,她按孟修竹說的輸入密碼,“哢噠”一聲,盒子便打開了,裏麵放著一張紙條和一部手機。


    羅述抬起眼,發現孟修竹也正盯著自己手裏的盒子,臉上沒什麽表情。她拿出裏麵的紙條。


    今晚來我家吧,我有事想跟你說。孫瑩瑩2014年5月31日


    手機放的時間太久,已經沒電了,羅述隻拿起來看了一眼就放了迴去,把盒子重新鎖上,一行人立刻返迴市局。


    迴去後紙條被立即送去進行筆跡鑒定,羅述給那部舊手機充上電,開機找到了孟修竹說的那條消息記錄。


    2014年6月1日9點37分


    謝錦岑:孟修竹,昨天送你的禮物看到了嗎?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很刺激呀?


    謝錦岑:我真的好好奇,你現在還喜不喜歡孫瑩瑩呢?


    孟修竹沒有迴複。


    值得高興的是,這個社交賬號謝錦岑沒有注銷,直到現在仍在使用,甚至還進行了實名認證,可以算是鐵證了。


    羅述又去見了謝錦岑,那個女孩依舊是一臉小白花一樣的清純無害,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刷著手機,看見羅述進來還刻意打了個哈欠:“警察姐姐,我什麽時候可以迴去呀?”


    羅述挑起嘴角,露出一個毫無笑意的笑臉:“你恐怕短時間內是迴不去了。”


    她在謝錦岑對麵坐下:“小姑娘,如果我是你,犯了錯之後就不會再四處張揚挑釁,實在忍不住向別人炫耀了自己的‘成果’,也不會留下痕跡。”


    謝錦岑睜大眼睛看著她,懵懂無知的樣子。


    “不過想來也對,”羅述將打印下來的紙條和消息記錄擺在她麵前,“你應該也沒覺得自己犯錯了是嗎?”


    事實上,這些證據並沒有明顯的指向性,如果謝錦岑死不承認,也無法證明她找人對孫瑩瑩實施了侵犯。


    “我能拿給你這些,不證明我們隻找到了這些。”羅述沉下聲音,“你還要繼續裝下去嗎謝錦岑?”


    謝錦岑垂下眼睛反複看著擺在自己麵前的那張紙,漸漸收起了笑臉,她沒想到孟修竹居然沒有丟掉這張紙條,甚至沒有刪聊天記錄,更不知道對麵的這個警察還查到了什麽。


    “不知道你看不看新聞,”羅述語調平平的,好像她承不承認已經不重要了,“前些天鬆安這邊死了一個工人,就是孫瑩瑩的父親,孟修竹動的手。”


    聽見這話,謝錦岑臉上的血色褪去大半,猝然瞪大了雙眼,看向羅述。


    “看了他是真的很喜歡孫瑩瑩呐,”羅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三年過去,心裏的仇恨都沒有消解掉。如果不是我們把他抓了,你猜猜,處理了孫瑩瑩的父親,下一個會是誰?”


    謝錦岑無意識地掐捏著手指關節,唿吸明顯變重了。


    “還是不想說?”羅述微低著頭,自下而上地看著她,這個眼神極具壓迫感,無形地增加著對方的心理壓力,“你覺得我還是在問你嗎?我是在給你機會,知道自首和揭發分別怎麽量刑嗎?你才二十一歲,坐牢三年和七年有什麽差別你還是清楚的吧。”


    “我……”謝錦岑喉頭發緊,說話終於開始不自然起來,“我又沒對孫瑩瑩做什麽,我就是把她家的位置告訴了幾個校外的哥哥,他們做什麽我也控製不了啊,我又沒拿刀逼著孫瑩瑩跳河自殺……”


    羅述把那張紙反過來,空白的一麵朝上,拿了一支筆放在上麵:“現在,把你那幾個‘哥哥’的姓名、住址、電話,一一列出來,知道多少寫多少,能有多詳細就寫多詳細。”


    “警察姐姐……”謝錦岑捏著筆,“我一定會坐牢嗎?”


    她鼻尖紅紅的,眼眶也紅紅的,欲哭不哭的嬌弱模樣,很輕易就能激發起人的保護欲。


    “我明年就要考研了……我不想坐牢……”


    羅述沒迴答她的問題,而是冷冷地道:“孫瑩瑩自殺前還有六天就要高考了,馬上她晦暗的人生裏就能照進一點光了,她也不想死。”


    半小時後,羅述拿著一張寫滿的紙從小會議室裏出來,把紙交給晏箏,讓他去找這上麵列出的人。


    韓曦然聽說謝錦岑承認了,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撲過來,要聽她的問話記錄,聽完後把羅述誇得天花亂墜。


    “羅隊你簡直就是我的神!!!”


    羅述笑而不語,正要記錄整理成報告,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她拿出來看是個陌生號碼,按下接聽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警察同誌啊,是我。”


    “奶奶,您有什麽事嗎?”


    當初羅述專門給孫母留了自己的號碼,告訴她有什麽困難都可以找自己,原還擔心老太太會不會在他們離開後又有哪天想不開,現在聽見這個聲音總算安了心。


    “你們現在還在查瑩瑩的事嗎?”


    “在查,您是想起來什麽了嗎?”


    “不是,我今天整理我兒子的東西,發現一本瑩瑩的本子,應該是當初沒有清幹淨留下來的,我不識字,也不知道這上麵寫了什麽,你看你們有沒有用啊?”


    “瑩瑩的本子?”羅述眼前一亮,“有用有用,我這就叫人去拿,麻煩您先保存好了。”


    電話那頭孫老太太連“哎”了好幾聲,一個勁說“放心”,說完才掛了電話。


    羅述立馬叫人趕去番洋縣去取,心裏雖然清楚這個本子可能隻是一個普通的作業本,但還是忍不住默默祈禱上麵會有些重要線索。


    五月過半,氣溫越來越高,午後烈日當空,已經有了幾分夏天的意味。她拉開百葉窗,讓陽光照進來,仰起頭被曬得睜不開眼。


    好在老天爺總算遂了一次她的願,晚上九點,孫母口中的那個本子被送迴了羅述手上,她翻開一看,喜出望外——是孫瑩瑩的日記本。


    手裏沒事的都圍過來看,日記本雖然封皮髒兮兮的,但是裏麵幹幹淨淨,每一頁都寫得滿滿當當的,不浪費一行,字體娟秀整齊,一看就知道她的主人是個文靜細心的孩子。


    2013年9月25日 星期三 多雲


    第一次月考的成績出來了,我好像還是沒能適應高三的節奏,這次的成績不太理想,離鬆安理工的分數線還有點遠,還要繼續努力。


    班主任根據這次考試的成績重新排了座位,把孟修竹調成了我的同桌。孟修竹是個男生,雖然是同班同學,但是我之前從來沒和他接觸過,話都沒說過一句。班主任說他的英語成績太差,讓我幫他補一補英語,我偷偷看了他的成績單,他的理綜分數比我高了十分,好厲害,我要向他學習。


    可是感覺孟修竹不太好接近的樣子,今天一整天他都沒有跟我說一句話,我也不敢主動跟他說話,我們不會要這樣持續到畢業吧?


    2013年9月30日 星期一 陰


    今天做了三套數學卷子,其中一套我居然把倒數第二題完整解出來了,好開心!


    國慶放假的消息出來了,我們高三隻放兩天,很多同學都怨聲載道,因為高一高二的都放了七天假,不過我一點兒都不難過,因為這兩天可以自願來學校上自習,不用在家學習了,我大概能多做兩套題。不知道為什麽,在家做題總是不如在學校做得快。


    這幾天孟修竹隻跟我說了兩句話,一句是他的卷子沒有帶,我把我的卷子放在中間和他一起看,他說了句“謝謝”;一句是他上課玩筆不小心把筆帽彈到了我頭上,跟我說了句“抱歉”。他跟班裏男生玩得都挺好的,跟一部分女生玩得也挺好,平時也會笑會說很多話,但是總是不跟我說話,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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