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月喜極而泣,捂著嘴巴小聲哭:“奶奶,您可算醒了!”


    樂安寧張口問:“今兒幾了?”


    問出口,才發現嗓子又疼又啞,根本沒發出聲音。


    海月忙道:“奶奶別著急,您傷了喉嚨,吃了藥,過些日子便能說話了。”


    樂安寧禁不住落淚。


    她好恨,恨不得弄死施明瑋,弄死施明珠,弄死那個惡心的牢頭,弄死施家所有人!


    樂安寧伸出手,比了個二,又比了個七。


    海月機靈,會意:“二少爺和七少爺由奶娘們抱出去了,太太讓的,說怕嚇壞他們,驚了小孩子的魂兒,等您和二爺醒了,再送來看你們,好安他們的心。奶奶且安心養傷,旁的放一放,有我們呢。”


    說罷,海月已是淚流滿麵,一個勁兒用袖子擦眼睛。


    樂安寧也落淚。


    重生了,兒子們好好的,她既殺不了施明瑋,又沒法子和離後帶兒子們離開是非窩,能做什麽呢?


    無非就是“折騰”二字。


    往常婆婆常私底下與人碎嘴說她跋扈,今後她就跋扈給他們看!


    且今生好些事情與前世對不上,譬如紀姨娘沒死,施窈迴京晚了好些時候,施明珠自落水後神情總怪怪的,不似這個年紀的女孩該有的純真,大嫂傅南君緊跟著鬧和離,迴了府又萬事不管,全撒手給婆婆……


    這些事,她會慢慢弄清楚的。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到底誰出了問題。


    或者——都出了問題。


    主仆倆相對落淚,淒淒慘慘戚戚,各有各的惶恐,各有各的心事。


    郎中聽到聲響,便迴頭問:“奶奶可是醒了?”


    海月忙收了淚,關上簾帳,抽了樂安寧一隻手出來,雙眸通紅笑道:“醒了醒了,可算醒了!就是嗓子壞了,說不了話,先生快再診一診,看是不是該調個方子吃。”


    ?


    施明瑋夫妻倆脫離危險期,太夫人略略放心,又惦記今日請了客來,不好怠慢客人,更不好讓外人看出家裏糟亂,便強撐著迴到甘祿堂,等著客人上門拜見。


    眾人識趣,忙都擦擦幹巴的眼睛,堆起笑,一同去接待客人。


    國公府邀請的客人,主要是各家未出閣的姑娘,與施窈年歲相當,或大上兩歲,或小上兩歲。


    有施家本家的,有施家女眷們的親戚,有老國公關係要好的同僚家的女孩。


    未出閣的姑娘沒法子獨自出門,因此,她們要麽由長輩帶領,要麽由年輕的嫂子們帶過來做客。


    光客人就滿滿當當坐了三桌,加上施家的女眷們,又添一桌,晌午一共坐了四桌。


    施窈一一與親友們相認。


    因是老國公發話請客賀生辰,親友們識趣,認為老國公寵她雖不如施明珠那般獨一份,但施家唯二的女孩子,多少會疼愛幾分,且施明珠又不在,俱都捧著施窈。


    施窈初初打眼一瞧,便認出三個眼熟的,一個是上迴在施明暉處見過的葛秋蘅,一個是施妙,一個是施妙的嫂子程淩煙。


    施妙一家原本住在金陵本家,因她爹科舉入仕,選了翰林,這才舉家搬來京城。


    年幼時,施窈和施妙是常在一處玩鬧的。


    晌飯吃罷,國公府請了戲班子唱戲,女眷們隔著一座小小的花園,坐著聽戲吃茶。


    施妙與程淩煙便尋個機會,一左一右攜了施窈的手,找個僻靜的廂房坐了,滿臉喜色道:


    “女大十八變,窈妹妹,我險些認不出你來!難得你還記得我跟嫂子,來之前,我跟嫂子說,四五年未見,怕你認不出來我們,到時徒添尷尬。”


    “妙姐姐從小與我一處玩的,宇大嫂子也曾請我吃飯,又請我吃街上的小點心,我哪能忘了你們呢?”施窈拉她們坐下,問起她們的近況。


    互相敘了寒暖,施妙攏起眉問:“你們家的事,最近在京城傳得可熱鬧了。你那二哥、七哥、八哥,可是真的為難你了?”


    那哪裏是為難,分明是謀殺!


    施妙提起這茬,便臉色發白,憂心忡忡地望著施窈。


    程淩煙也擔心地看著她。


    施窈的臉色也微微發白,似聯想到不好的畫麵,勉強笑道:“國公府樹大招風,世人以訛傳訛罷了。


    京兆府都審清楚了,是那田質妒恨我二哥哥,故生出這一樁天大的禍事來。幸而我身邊有個老太太臨時調度來的老嬤嬤,她老人家經驗豐富,才帶我逃出去。


    二哥哥你應是聽說過的,他本就荒唐,我迴京之前,他就這般,那天本是去找修車匠,半路遇到七哥八哥請他去吃花酒,他竟將我忘了,真去吃酒,這就讓那田質鑽了空子。


    唉,別提了,橫豎八哥為我報了仇,為那些被糟蹋的丫鬟仆婦報了仇,二哥哥他們也因吃花酒誤事,被老太爺狠狠責罰了。


    你們不知,他們仨這個月就沒怎麽下來床過,屁股打開花,動一動就崩傷口,可慘了,也就這兩日才出來活動,二哥哥最慘,至今還躺著起不來床呢。


    ——說起來,宇大嫂子,你可知什麽是吃花酒?我隻聽底下人說什麽吃花酒的,卻不明白到底是什麽酒,難道真那麽好喝?”


    程淩煙臉頰驀地飛紅,含含糊糊道:“誰知是什麽酒,我沒吃過,總歸隻有男人吃,與我們女人不相幹,妹妹快忘了這個。”


    施窈作沉思狀,然後玉臉生緋,絕口不再說什麽吃酒,又與她們聊起旁的。


    程淩煙遙遙望了眼女眷們,低聲問道:“怎麽不見你二嫂子呢?往常我們來,人群裏除了你大姐姐,就數她最顯眼,坐那兒不動,便有人偷偷去瞧她。她那張臉,真真連我們女子都愛的,嫉妒都嫉妒不起來,多看兩眼跟洗眼睛似的。”


    若有心打聽,總能打聽出來些眉目,樂安寧闖關雎院的事,怕是她們早有風聞。


    施窈沒必要對著外人宣揚家醜——總之,家醜這個事,不能從她嘴裏傳出去,便學著太夫人她們瞎編胡謅:


    “二哥哥身子不好,二嫂子照顧他,脫不開身,不然今兒這熱鬧,她是一定要來湊的。”


    程淩煙點點頭。


    國公府的六個孫媳婦裏,傅南君最愛逞管家威風,樂安寧最愛恃美出風頭,王蘩最是八麵玲瓏,最為討長輩歡心,四孫媳龔璿是國公夫人鄭氏親妹妹的女兒,隻顧圍著施明珠打轉,數二房的兩個媳婦最為低調。


    今天這樣的場合,若不是有事纏身,樂安寧必會來逞一逞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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