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左腳邁進土磚製成門檻後,如同平日一樣喊著我的母親,但從北側的東窯洞裏卻沒有傳遞出應聲,這的確讓我很是失望,按照常規,因為這是我迴家後做的第一件事,有事沒事總要先喊聲我的母親。


    進這間窯洞門,左側是一個長一米五、高一米二、寬一米褪了黑油漆的木櫃,從能開啟木蓋上垂下的栓扣,可以穿過前梆扣,時常掛著一把從側麵可以伸進鑰匙的舊式銅鎖。在我的意識中,裏麵總能夠象變戲法似的取出很多喜歡的東西:水果糖、新衣服、針線鋪籃、還有糧票和錢……。最喜歡時候是母親忘記鎖它後,自己踩在小凳上,伸進小腦袋,一頓胡亂翻騰,開心地是能找見水果糖或幾分零錢,自然是不能全拿的,否則要挨母親追問和訓導,所以隻拿糖中的幾顆或者錢中的貳、伍分,不至於被她察覺。但大部分日子,母親對這個櫃子還是看管得很緊,但這櫃裏麵,最多還是各種分類有序的衣服包裹,每次到了洗漱或者換季節的時候,她總是打開它,為全家人收拾或分配衣著,而裏麵的擺放也總是層層疊疊、錯落而秩序井然,所以我從小就喜歡這黑色而陳舊的木櫃。


    窯洞再往裏,是一條一米二高,長約二米帶四條腿的條木凳,處處褪去了黑油漆,露出原始色的木質,凳子表麵很是滑溜,足見使用的頻率和年代的久遠。從記事起,它似乎就是擺放在這個位置。吃飯的時候,它會被挪動到對麵土炕邊,用作餐凳;飯畢後,又挪迴到原位,作自家或有客來時坐使用。


    再順這側窯洞往裏,依次排著矮、高的兩口黑瓷水缸,農村把這個叫做水甕。蓋在它上麵挨土窯,各擺放一塊水泥預製板,它們把水缸的圓口封成半圓,矮缸水泥板上放著肥皂盒、洗衣粉等洗漱用物,高點缸的水泥板上,擺放盛涼開水的兩個大白搪瓷缸、鋼皮熱水瓶。在這兩口水缸之間上方,大約一米六高的窯牆上釘著一隻盛筷的竹簍,裏麵插著平日吃飯用的筷子。


    繼續往裏麵,是一隻長約二米五、高一米五、厚一米二左右的麵櫃。說起它覺得特有意思,我小時候農村還沒有通電,也就自然沒有了現在的機械磨麵機,小麥、玉米等農作物能變成做細的麵粉、玉米麵,那也有一份它的功勞。無從考究的祖輩,就發明和使用了這樣的加工程序:首先找塊空地,中間砌一個圓台,用巨大山石做成的上下兩塊圓餅,兩個圓餅接合的麵上,石匠們鑿出從中心向外放射的槽,上下的槽正好錯開,形成槽配齒、齒配槽,再將下麵的圓餅石盤固定在土台上,在中間孔上固定住一根結實的木頭,做為固定軸,上麵圓餅石盤通過中間鑿好的圓孔,與下麵帶有固定軸的圓盤石正好同心配合。外力推動上麵的圓餅石盤石,就可以產生與下麵圓餅石盤的相對旋轉運動,他們給這個裝置起名為石磨。再在上麵圓餅石盤周向的方向上,鑿成可固定一根根向外延切線方向伸出很長的木杠,令蒙著眼、身背套具的牲畜,牽拉著木杠。嘚喔!一聲聲的吆喝著牲口,就可使石磨不停的圓形繞圈,石磨也就開始工作了。這點,我兒時記憶最為深刻,有時候驢子累了,或者沒有牲口的人家來磨麵,就幾個大人推著石磨子,轉圈來磨麵,大人把這樣的活動看做工作和日常的務作,小時候的我們,則更多的當成樂趣,因為夾雜在大人中間,聽他們說說笑笑,是件很開心的事情,我們也會經常跟著大人跑圈,久了也會不時進、出場偷懶,整個過程確是一件樂趣。磨出來的米、麵粗粉,經過來迴幾次後,會收集起來,但如何實現粗、細糧分離,這時,我前麵說的麵櫃這個裝置就派上用場了。它的結構也很是有趣和巧妙:一個四周和底都封閉的大木箱,加上可以開啟的蓋,裏麵在中間有個可以前後、左右搖動的架子,上麵放上帶有不同密度孔的篩網和外框篩架,再通過一套傳出機構,把整個篩子架的運動引出到櫃外麵一個小小的搖動手柄上,這時將用石磨粗磨好的米、麵倒入篩網架上,再合上櫃蓋,通過搖動那個手柄,米、麵的粗糧就通過麵櫃側麵開的孔流出,這些一般作為飼養牲畜的飼料,而通過篩網留在麵櫃底部的米、麵,便成為細糧即米或麵粉,通過定時收集,就可以用做麵條、饅頭或者米團了。麵櫃和磨子經常是配套的,當時這些不但是家裏的大件,而且簡直就是一套生產機構,這可不是家家都能擁有的,正因為此,村裏其他人家也會經常來我家加工糧食,我們也自然能得些貼補,但更多地是免費或幫忙。鄰裏之間,同勞作,有說有笑的淳樸場麵,常縈繞在我兒時的記憶中。


    再往窯洞的裏麵就到了窯洞的次裏麵,但還沒有盡頭,因為裏麵又套個小窯洞,它是開在窯洞盡頭的牆上,大約再有三米深,竟放些自家釀盛醋的大缸,另一邊的東側,橫擔一個長長的木板,到小窯洞的洞口。木板的上麵放著三口大瓷盆,因形狀外麵粗糙裏麵光滑所以叫它毛盆,毛盆內從裏到外依次放著麵粉、米粉和蒸好平日食用的饅頭。在那個經濟緊缺的歲月,食糧都不寬裕,平日裏大家吃的更多是粗糧,大米白麵則就成了奢侈品,頓頓吃白饅頭、白麵條是不可能的,但偶然有機會奢侈一頓,長輩幾乎都是留給孩子們吃,他們則是更粗糧。這個黑黑的小窯洞裏,也就自然成了偷偷藏“好吃”的地方,也避免突然來訪鄰居,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和閑言。


    窯洞東側麵從裏向外放小案板,上麵挨著東牆放著盛油、鹽、醬等調味料的各種小罐子和鍋碗瓢盆。往外是一塊長一米五、深一米二的大案板,常是母親做饅頭、切菜和擀麵條的操作場所。再接著就是一塊大約二平米的空地,農村叫做灶坑,灶台與土炕連體為一體,灶台上麵橫放兩口大小不帶木蓋的鐵鍋,在灶台和土炕的中間有個隔離高台,大鍋外安放一個風箱,通過來迴拉動風箱,便可以提供爐膛裏燃燒柴火的風源,農村人叫它風箱,作用類似現在用的鼓風機,隻不過是人工作業。土炕最外,窯洞的封牆,農村叫它窯間子,最上麵安上一個小窗子,比火炕稍高在正中的牆上,再開一個可以對關上的木質窗戶,用白色的塑料貼上,既可透光亮,又可以封堵住外麵的灰塵,並兼顧保溫功用。小時候,我經常爬在窗台上,往外看影影綽綽小院的景色,下雨天,可隔著窗簾聽院子裏的雨聲……。


    這口窯洞,承載著家人使用、起居和食用的所有家當,現迴想起來的確是原始、寒酸和簡陋,但那個時代卻是如此溫馨,它是我們溫暖的依靠。全家人勞作一日後,日日夜夜食、住於此,更多地是避風港。就這口窯洞,在後來還經曆過一次的坍塌,但依然被父親堅強地給重修了起來,並維持到現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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