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村祠堂。


    村民逐一離去,再次清冷下來。


    二樓,房間內。


    三位老人坐在桌前,茶水騰著熱氣,無人去動。


    之前的苦瓜臉漢子一臉忐忑的低著頭,手心發汗,不敢去看臉上陰雲密布的三老。


    “我們三個老家夥不會吃人,留你是問問,那東西是不是也不在了?”


    陳老臉色緩和,擺了擺手,示意苦瓜臉不要緊張,意有所指的問了一句。


    唿……


    暗自鬆了口氣,苦瓜臉男子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珠,猶豫一會,才點頭道:“陳老,我翻遍村長家,也沒……沒見到狐妖的……”


    “什麽狐妖?!那東西什麽來曆心裏沒數嗎?”


    哪知,他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卻是陳老身旁,一位方臉闊鼻,依稀可見年壯時魁梧英姿的老者瞪著眼,出聲怒斥。


    啪!


    苦瓜臉立馬扇了自己一巴掌,改口道:“哎呦,瞧我這嘴。李老你消消氣,消消氣,是狐仙,狐仙!”


    也不怪苦瓜臉漢子如此反應。


    實在是三老平素積威甚重,又是村裏三個大姓的‘活祖宗’,一些大事上說的話比村長還管用。


    哪怕心裏不願,但他敢甩臉色嗎?


    “唉,報應,都是報應啊!”


    白發老太臉露苦楚,搖頭歎息:“當初若不是咱們犯糊塗,信了那滿肚子黑水的混賬,也不至於弄到請一尊不知底細的野仙迴來。


    如今這些事,是它在索債啊!”


    砰!


    老太話剛說完,李姓老者頓時橫眉怒目,似是很不喜別人說那狐仙的不好,桌子拍的震天響,毫不留情麵的怒斥:“忘恩負義,要不是狐仙,十年前你張家早絕戶了!


    再一個,到底是不是它還分兩說,村外那不知哪冒出來的東西嫌疑更大!”


    “姓李的,你……”


    被人劈頭蓋臉的訓斥,張家老太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就要怒聲反駁。


    “行了行了,多大歲數的人了。”


    陳老皺了皺眉頭,打斷二人越來越濃的火藥味,揮手讓膽戰心驚的苦瓜臉男子先行離開,這才繼續沉聲道:“狐仙也好,山神也罷,遠不是我們普通人力能揣度抗衡的。


    當務之急,是盡量減少避免慘禍再生,隻要在祠堂內,它們再兇也不敢太過造次。


    畢竟,咱們清河村也是出過人物,留了遺澤的。


    隻要熬過剩下這段時間,冬季過去,詭霧消散,直接遷村!”


    說話間,陳老目光投向了屋內供桌,帶著深深的崇敬,與有榮焉。


    供桌上。


    一具通體晶瑩如黃玉的骸骨盤膝而坐,膝上有黑刀,散發著煊赫堂皇,浩然大氣的韻味。


    “兒孫不肖,兒孫不肖……”


    話題扯到了骸骨,張老太立馬收斂了怒意,閉目合掌,連連告罪。


    原本一臉戾氣兇相的李姓老者也是臉色緩和下來,眼中的敬仰之色絲毫不加掩飾。


    似乎,這骸骨就是他們心中不朽的神話,畢生不變的信仰。


    咚咚——


    敲門聲。


    “陳老,樓下開始清理了。還請您下來招唿一下,大家毛手毛腳的,要是壞了什麽東西就是大罪過了。”


    三老聞言,起身各自上了一炷香,這才出門下樓。


    屋內,青煙嫋嫋,寂靜一片。


    嗡——


    供桌上,橫陳骸骨雙腿上的黑刀輕輕顫動,骸骨周身亦泛起黃暈。


    似沉眠之人被驚醒,欲要複蘇。


    ……


    村內。


    走在無人土路上的江無夜心頭一動,似有所感,疑惑的掃了眼四周。


    剛剛那種感覺,好似整個死氣沉沉的村子有那麽一刹那生機勃勃,即將複蘇的意味。


    但這種感覺卻太過短暫,可以說是轉瞬即逝。


    一番打量。


    村內,淒風苦雨,萬物死寂,依舊看不到任何生氣旺盛的事物。


    太過向往而產生幻覺了?


    搖搖頭,江無夜沒有深思,繼續往家走去。


    嗯……那是?


    不知不覺,再次接近那個村中稱為陳家巷的詭異巷道,剛走出岔路的江無夜又縮了迴去,身子貼著牆,隻探出半個腦袋觀察。


    隻見。


    陳家巷口,一個不修邊幅,衣著邋遢,半白頭發的幹瘦男人正跪在一個火盆前燒著紙錢,聲淚俱下的小聲說著什麽。


    一個人,念念叨叨,一會哭,一會罵,一會又癲狂的抓自己頭發,詭異無比。


    陳瘸子?


    江無夜稍稍迴想,記憶中浮現了巷口那人的信息。


    陳念義,世代行醫。


    年輕時采藥摔斷了腿,漸漸成了陳瘸子。


    十年前一場瘟疫,若不是他,村中可能已經無人煙。


    可惜,都說治人不治己。


    他一家人是感染最早的一批,病入膏肓,最後傾盡所能也沒救迴來。


    自那以後他就受了刺激,平日裏經常會突然瘋瘋癲癲,亦或者老是一個人喝得爛醉,倒在村內不知哪個角落不省人事。


    這些年,若不是他手上有幾分醫術,再加上村民接濟,恐怕早就下土了。


    說起來,前身當年也是感染者之一。


    終日躺在床上,吊著一口氣。


    若不是這陳瘸子,恐怕也早就歸西了,哪還有江無夜的事。


    他來這裏做什麽?


    觀察一會,心中疑惑的江無夜凝神靜氣傾聽,想聽聽陳瘸子是在念叨什麽。


    他現在的耳力遠超常人,細心之下,哪怕隔著十來米,依舊能聽到陳瘸子的自言自語。


    “我爹不是人……你們要找就找我這個當兒子的吧……嗚嗚……


    他當年也沒辦法啊……一屁股債……還不上我們一家人就要被活活打死了……每次我和娘出村都有人在村口守著……嗚嗚……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零零散散的信息,聽得江無夜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無他,前身對這方麵完全沒有任何映像。


    不過,聯想下巷道內的那隻女詭再加上陳瘸子說的‘你們’,大致的因果江無夜卻能猜想出來一些。


    若所想沒錯,應該是陳瘸子的爹當年在外麵欠了債,走投無路之下不知使了什麽方法坑了巷道內的人家。


    導致死後怨氣不散,害人性命。


    而且聽其意思,這些年被巷道內東西所害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了。


    但不知為何,村民們對此卻少有提及,以至於就連前身都不知到村內有時死人是和這陳家巷有關。


    似乎,對這條巷子,清河村有著和對狐仙一樣的忌諱。


    而陳瘸子這些年的裝瘋賣傻,多半也是因為這個心結存在。


    “我知道你們不甘,有怨,我爹去了。就衝我來,都衝我來……隻求求你們放過其他人吧!”


    說著說著,陳瘸子情緒突然激動起來,起身就要往巷子裏衝。


    江無夜眼一眯,腳步微動。


    若事實真如他猜測那般,陳瘸子衝進去恐怕真會有不測。


    唿唿唿——


    就在這時,陰風陣陣怒號,自巷內狂湧而出,吹得火盆都上了天,漫天灰燼飛舞。


    陳瘸子更是如破布娃娃一般翻倒在地,滾了一身泥。


    “滾——滾——滾——”


    巷道內,一連串尖利刺耳的怨毒咆哮傳出,帶著掩不住的刺骨殺意。


    嘶……這是馬蜂窩啊!


    我他媽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牆後,被那密集的怨毒咆哮聲嚇了一跳的江無夜倒吸一口涼氣,狠狠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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