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漸漸褪去,天色逐漸明亮起來,勞碌了整晚的阿奴因過度疲憊靠在兩隻沙袋上便睡著了,趙靈兒顧不上片刻休息,奮力以法術救治著溺水及受傷的百姓,突然人群中不知誰驚慌的喊道,“你們快看!城北邊!”


    趙靈兒起身向北看去,隻見南紹城北方的湖泊方位此刻火光夾雜著黑煙直衝天際,遠遠看去便感到令人心生恐懼,但趙靈兒此刻心中卻極為平靜,仿佛早就預知了這一結果似的。


    “靈兒,怎麽迴事?”正在附近幫忙運送食品物資的李逍遙看到趙靈兒正神色凝重的望著北方,趕忙跑過來詢問情況,趙靈兒見到趕來的李逍遙有意逃避其目光,但很快便克服心態,拉著李逍遙的手說道,“逍遙哥哥,你禦劍帶我去看看吧!”


    二人禦劍飛至城北的山頂,趙靈兒從劍上跳至地麵,走到崖邊望著那火光之處,此時黑煙與火光漸漸變淡,隻見那火光之中仿佛有一巨物正浮於水麵之上慢慢蠕動,並發出一陣極為淒厲的怪叫,好像是某種野獸一般。


    “逍遙哥哥,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麽?”


    “那當然,那個時候我為了救嬸嬸而登上仙靈島,然後遇到了你,那個時候我還以為是遇到了仙女呢。”


    “不對吧,我們早在十年前就已相遇啦。”


    “哎呀,我想起來了,那個時候你可是遇到了兩個我呢,小時候的我隻當你是個兇悍的小妹妹,而迴魂仙夢中的我成了救你的大英雄。”說到此處,李逍遙輕輕撫摸著趙靈兒的頭發,眼中滿是愛意,雖然周邊皆是洪水煙火,但站在愛的人對麵,頭腦便再容不下其他了。


    “是呀,可是小時候的靈兒不記得逍遙哥哥的模樣,隻是記著有一位少年英雄,曾經對我有救命之恩,想不到竟在迴魂仙夢之中結下緣分。逍遙哥哥,那在你心中,靈兒給你的感覺是那個仙女,還是兇悍的小妹妹呢?”


    “哎呀靈兒,如今你在我心中隻有一種感覺,那便是,我一生的摯愛。”


    聽到李逍遙的迴答,趙靈兒嘴角微微揚起,隨後轉身向一旁走去,背對著李逍遙輕輕擦拭著淚水,李逍遙察覺到趙靈兒的情緒變化,又想到今日靈兒突然和自己說了這些話,感到其定是有什麽瞞著自己,正要上前追問,卻發現腳下使不出一點力氣,低頭看去,隻見雙腳被一股淡青色的真氣禁錮住。


    “靈兒!你要幹什麽!”


    “逍遙哥哥,我們的憶如需要你多費心了...”


    “逍遙哥哥,若是有朝一日林姐姐能夠醒過來,請照顧好她...”


    “好想再迴到仙靈島看一看桃花啊...”


    說罷,趙靈兒擦幹淚水,腳下禦風緩緩升空便向那火光飛去,留下被縛足的李逍遙發狂嘶吼著,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趙靈兒一點點離自己遠去,以及那火光中逐漸清晰的輪廓。


    隨著火光和黑煙散去,那巨物的輪廓樣貌一點點清晰起來,正是那長著八個頭顱的蛇身怪物水魔獸,與十年前不同的是,那龐大的身軀中央的軀幹之上竟長出一顆碩大的人頭,那樣貌正是以肉身啖魔的拜月教主!


    拜月教主長期以煞氣修煉,並用七彩玉靈芝護住經脈髒腑而保持住心性,與水魔獸體內的九幽煞氣本屬同源,在以自身血肉獻祭之時不想陰差陽錯竟和水魔獸魂體相融,化作這般怪異模樣。


    “哈哈...我...永世不滅...”拜月教主低聲吼著,聲音傳出千裏,震得水麵掀起層層波濤,遠處山頂和城牆上的百姓見到這番情形早已膽戰心驚方寸大亂,其中不少已然暈厥倒地,當看清那龐然大物胸口的人頭相貌,方才知曉十年前的洪水根源並非巫後娘娘,而是這位“大忠臣”、“救世主”拜月教主楊異!


    水魔獸的八個頭顱一齊嘶鳴一聲,響聲震徹天地,隨後便扭動著龐大的身軀向南紹城方向襲來,趙靈兒見狀趕忙攔住其去路,懸浮於半空中,麵無懼色的望著麵前的怪物和逐漸變為血紅色的天空。


    水魔獸見到趙靈兒攔路又驚又怒,身旁外側的兩顆頭顱略微俯下,中側兩顆頭顱稍向後仰,背後的頭顱高高抬起,內側兩顆頭顱張開血盆大口向趙靈兒猛撲過來,巨大的衝力帶動一陣腥風的同時刮起一層二丈高的巨浪,趙靈兒不敢與其硬接,急忙向側方躲閃,可卻被水魔獸中側、背後的兩顆頭顱盯準衝來,大驚之下,趙靈兒轉變方向向下方飛去,可卻又被其外側頭顱攔住去路,麵對著散發陣陣腐臭的巨口和滿嘴如利刃般的獠牙,趙靈兒急揮天蛇杖,以一記斬魔刀氣擋住其攻勢,趁著空檔閃了過去,繞行到水魔獸的背後。


    水魔獸一共生著八顆頭顱,且蛇頸極為靈活,即便位於其身後也能被輕鬆察覺,隻見其外側兩顆頭顱猛的插入水中,激起一層滔天巨浪,趁著趙靈兒視線不佳,那背後的頭顱猛的穿過巨浪向趙靈兒襲來,趙靈兒慌亂中以杖隔擋,雖未被其咬傷,卻也被撞退了數丈。


    水魔獸來勢兇猛,趙靈兒趁著距其有段距離,高舉天蛇杖施加法力,將體內雷相真氣化作雷神之軀,手持天鑿地錐,引三界紫電之力向水魔獸發出全力一擊,巨大的雷光如同一柄巨劍猛的插在水魔獸背後那顆頭顱之上,令其吃痛,隨後便猛地轉過身來,麵向著趙靈兒發出陣陣怒吼,震得群山顫動。


    經此一番交手,趙靈兒察覺到水魔獸雖脖頸極為迅捷,但身軀龐大轉身不便,於是利用身法之優勢繞著水魔獸飛行,水魔獸蛇頸舞動,一邊躲避著趙靈兒的攻擊一邊向趙靈兒發起突襲,可卻難以命中,反倒被其耍的團團轉,身上厚重的鱗片也被雷擊劈得多處焦黑,惱怒之中七顆蛇頭一齊攻向趙靈兒,可不想又被巧妙躲過,胸口又遭受一記雷擊,再次怒吼一聲。


    此時趙靈兒也已疲憊,看似靈活的身法走位實則兇險萬分,因為水魔獸可以失誤無數次,可自己隻要失誤一次便會被那獠牙撕碎。


    想著水魔獸遇水則生的特性,恐怕要將其擊敗則要把它引到陸地上,趙靈兒便向西北方向的山中飛去,意欲將其引上岸,可水魔獸和拜月教主合體後智慧大幅提升,遊到岸邊便不再繼續追逐,而是調轉方向朝南紹城奔去。


    見到計策並未成功,趙靈兒無奈歎了口氣,急忙從後方追上前去,可不成想水魔獸早有提防,中側頭顱猛的向後方襲來,張開大口吐出一股灰綠色的毒霧,毒霧比空氣更為沉重,趙靈兒連忙向上飛了數丈,以天蛇杖催動風相靈力化作持扇風魔,鐵扇狂揮,將那毒霧盡數吹散,水魔獸隨後調轉身子麵朝趙靈兒,可並未繼續發起進攻,而是猛的竄入水中不見了身影。


    趙靈兒見狀趕忙在空中飛行,俯視水麵尋找水魔獸的蹤跡,可突然間水麵激起千萬道密如絲線的水流交織在一起,宛如一張大網,竟將趙靈兒困在其中,縱使趙靈兒如何施法,卻也無法掙脫這水網的束縛。


    “嗚...女媧...人類...統統給本座下地獄去吧!”水魔獸自趙靈兒正下方的水麵緩緩浮出,那身軀之上的人頭發出低沉的吼叫,隨後突然向上突襲,趙靈兒雖靈巧躲過,卻也發現這水網正在漸漸縮小,如此持續下去恐怕遲早必將被其命中。


    如此...那好這般了...


    “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斬鼇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然而不彰其功,不揚其聲,隱真人之道,以從天地之固然...”


    趙靈兒閉上雙眼,口中念起女媧一族血脈相傳的咒語,將體內的無盡潛力盡數發揮,隻見其身軀開始一點點變形,身穿衣著除披掛的那間鮮紅的聖靈披風外盡數破碎,露出了下半身的青鱗蛇身,頭發也從黑色一點點變為紅色,宛如一團烈火隨風輕輕飄動。


    這便是女媧後裔的“夢蛇”之法,激發出血脈所包含的全部靈力,並可與天蛇杖之上古靈力互相唿應,吸納天地間五靈法力,擁有縱橫六界之能...


    “自天地玄黃之始,便生五靈之力,風、雷、水、火、土,相生相製,盈仄互濟,上古媧皇專精此技,以坤輿之力斬風魔、扶搖之力殺雷神、霹靂之力平水患、浩瀚之力伏火怪、燎原之力收土妖,是以為天地諸藝之正法,名喚‘五芒鎮邪’。”


    【下文為正統結局,另有幾種if結局】


    水網之中頃刻間釋放出巨大的光亮與爆炸聲,過了良久,那光亮與巨響連同那水網一齊消失不見,天空一點點恢複往日的蔚藍色,洪水也開始一點點褪去,附近災民見到此番情形或歡唿或驚歎,慶幸著自己的劫後餘生卻仍是驚魂未定。


    隻不過,當時那水網之下發生何事,就無人知曉了...


    李逍遙足下束縛隨之解除,趕忙禦劍到水麵上尋找趙靈兒的身影,可直到洪水完全褪去也未能發現其蹤跡,隻是在附近一處向陽的山坡之上,尋到了那柄閃著五色霞光的天蛇杖。


    多日後...


    “逍遙他怎麽樣了?”


    “唉,茶飯不思,每日隻是對著天蛇杖發呆,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會虧了身子。”聖姑無奈的搖了搖頭,抱著懷中熟睡的李憶如歎了口氣。


    “這傻小子,這股勁還真有點當年徐掌門的影子。”酒劍仙看著緊閉的房門後低聲對聖姑和劍聖說道,“要我看,還是應該尋個安全僻靜且靈力充沛的地方把天蛇杖存放起來,一來避免逍遙睹物思人壞了修為,二來也可確保神器靈力不損。”


    “老酒鬼,如此說來,看來你已選好地方了。”


    酒劍仙站起身來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逍遙,我可要進去了,你再不開門我就踹了,你多日沒吃飯恐怕早就掏空了身體,你信不信不出十招我便能打得你滿地找牙?”


    “開門!”


    李逍遙無奈,便拖著疲憊的身體起身拉開了房門的木栓,酒劍仙推門走進房間,隻見地板上上放著已經餿了的飯菜,而如今的英姿不在李逍遙頭發淩亂、滿臉胡須、麵色憔悴,鬢角生出許多白發,顯然是過度傷神所致,此時正坐在桌子前的凳子上目不轉睛的盯著橫放在桌子上的天蛇杖。


    “師父,您別勸我了,道理我都懂。”還未等酒劍仙開口,李逍遙便率先輕聲說道,而酒劍仙聞言後笑了笑,“誰說我要勸你?我此番來是要跟你探討一個問題。”


    “你小子一開始一心想成為大俠,那我問你,你認為,什麽是俠?”


    “嗬,俠是什麽,為國為民,除暴安良便是為‘俠’。”


    “說的不錯,深得我教誨!”酒劍仙笑著捋了捋胡子,隨後取下酒葫蘆喝下一大口,用衣袖抿了抿嘴後將葫蘆遞給李逍遙,繼續問道,“那你再說說,什麽是俠氣?”


    “我讀書不多,對‘俠名’、‘俠氣’大多是從說書先生口中聽來的。”李逍遙望向酒劍仙思索了片刻說道,“戰國刺客荊軻‘風蕭蕭易水寒’那般便是俠氣。”


    “非也非也,逞心中英勇,落得身首異處,那是‘勇氣’。”


    “那是,前朝草莽黃巢‘我花開後百花殺’那般,算是俠氣了吧。”


    “非也!非也!孤勇之人,雖氣概非凡卻少了些深謀遠慮,隻稱得上‘殺氣’。”


    “這也不是,那先漢飛將李廣‘不教胡馬度陰山’的氣魄總算是俠氣了吧!”


    “哈哈哈哈,小子肚子裏倒是有些墨水,開口便是詩文,倒讓我這快意江湖的老頭有些汗顏了。”酒劍仙紅著臉開懷笑道,“敵寇覬覦,大丈夫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乃浩然‘正氣’。”


    看著李逍遙有些著急正要繼續說話,酒劍仙眯著眼一把拿迴葫蘆又喝下一口酒,隨後向門外走去,“還想當大俠呢,沒聽過哪個大俠天天悶在屋子裏的,‘俠’在江湖裏,自己出門找去。”


    酒劍仙和劍聖辭別聖姑返迴蜀山了,過了半個時辰,阿奴前來聖姑家中看望李逍遙。或許是受到酒劍仙的啟發,也可能是耐不住腹中饑餓,李逍遙走出房間,向聖姑討要了一點吃的,狼吞虎咽將食物吃光,又到院子裏采了幾枚碩大的芒果吃了下去,阿奴見其狼狽模樣便提出幫其整理頭發和胡須,李逍遙執意自己來便可,阿奴便隻好作罷。


    接連數日,李逍遙每日按時吃飯、練功,修為很快便恢複如常。這日,白苗族長寄來一封信,信中說明:


    “李君見信如晤,經南紹一役,拜月教之野心昭然於眾,黑苗王貴及肱股大臣決議擇一仁愛睿智之王族中人接管南詔政權,並徹底鏟除拜月教,重修苗疆各族合約,此皆公主殿下及劍俠駙馬李逍遙之首功、萬民共勉所為。如今族中諸多事宜欲請劍俠駙馬相商,煩勞屈尊到此一敘。”


    李逍遙禦劍前往大理城,得知白苗族長打算重修巫月神殿,族內不少長老提議修建一座趙靈兒的石像,以紀念其功勳,特此征求李逍遙意見,李逍遙微微點頭,不置可否,隻是稱但凡族人所願便可,自己並無異議。


    李逍遙在城中駐留三日,可並未見到阿奴,心生疑惑,而且離開聖姑家多時,也有些想念女兒,便辭別白苗族長,禦劍向靈山腳下的聖姑家飛去。


    迴去的路上,天空中竟然落下雪花,要知道苗疆地區環境濕熱,降雪天氣十年不遇,當地流傳一則關於下雪的傳說記載:天降大雪,若非有人妄受冤屈,便是出現絕處逢生、著手成春之兆。


    雪花綿密,仿佛為大地鋪上一層薄薄的白紗,靈山腳下的小河宛如白絹上盤踞著一條銀鏈一般玲瓏。此時,山中迴蕩著悠揚的笛聲,笛聲清脆,曲調卻傷感淒涼、如泣如訴,仿佛在自顧自的表達著心中無盡衷腸。


    李逍遙走過聖姑家外不遠處的小橋,恍惚看見前方樹下有一名女子手中擎著一把折傘背對著自己,似是在看著靈山雪景,其身形更是似曾相識。


    “你...”


    那女子仿佛聽到了李逍遙的聲音,輕輕轉過身來,隻見女子外穿紫色長袍,內搭雪白色的立領衣衫,長發及腰係束成辮,其眼神幹淨清澈,如嬰孩一般純真無邪。


    李逍遙停下腳步,看著此時的滿天飛雪,眼淚早已濕潤了眼眶。


    【正統結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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