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一聲“師兄”未落,便被謝玄擁入懷抱,他胸中狂喜未散,就見被擠出小小體內的殘魂向他們衝來。


    謝玄目光直鎖著小小眉間唇畔,見她安然,再無顧忌,隨手一揮,靈光彈去。


    商王殘魂光轉如球,滴溜溜往後急退,火焰猛然跳動,似是怒極。


    這殘魂本就是三魂七魄中的一瓣,小小本魂在此,又借商王所布陣法吸納星辰之力,靈體相合,這一點殘魂又如何能爭奪她的身體。


    何況它方才附身,神魂未穩,一點靈光便能將它擊出體外,費這許多口舌,就是想將謝玄唬住,聽它的驅使。


    可它怎麽也沒想到小小會截斷星光,偷走它一半的力量。


    殘魂大怒,圓珠浮到空中,墓門陡然升起,守墓道的金甲人湧進來。


    玉板下的石土中升起道道黑氣,黑氣凝結成黑甲人,舉刀戟向謝玄刺來。


    黑甲人中還有幾個熟麵孔,便是上迴同入商王墓,但沒能逃出去的那些。


    這些人有的被兄弟所殺,有的自相殘殺。死前怨恨難消,便想把入墓的活人統統都留下陪葬。


    謝玄擋在小小身前,側臉對她道:“你才剛好,歇一歇罷。”


    對她說話時語音都軟上三分,再轉過臉來就已換了神色,盯著那些金甲黑衛,風刀一斬,那些金甲人消散又重聚,依舊還是魂魄。


    當年商王能掌十萬陰兵,就是由此而來,活人不好控製,他就練了一支陰兵,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死去的人心中隻有殺意,根本不知疼痛,怨念凝在刀戟上,每刺一刀,便留下一段殘影黑氣。


    小小就站在謝玄背後,她看見道道黑氣,知是亡者怨念,雙手結印,清聲念道: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冤家債主,男女孤魂,聞經聽法,早得超升。”


    謝玄握風刀與金甲衛士對戰,小小便浮在他身後低聲念經。


    這聲音極微小,卻清直深徹,周遍遠聞,滿室迴音,經文到處,黑氣化煙,道道消散。


    謝玄將靈光符咒凝於風刀之上,一刀劈去,那些黑衛金甲立時魂飛魄散。


    殘魂無處可依,滿室亂轉。


    謝玄冷哼一聲:“一點殘魂,還妄想長生?”金光罩去,將黑珠罩在法符之中。


    摟住小小:“這些東西超度不完,先將它們埋在地下。”


    再起壇經念,作法超度。


    殘魂已無軀體可依托,又被罩在符咒內,不住去撞光壁,企圖能夠撞破謝玄的法咒,可每碰一下,便受灼烤。


    光珠從鵝卵大縮成珍珠大,方才還憑一點殘存神識張牙舞爪,此時知道大勢早去,縮在光罩內瑟瑟發抖。


    等陰軍一散,它就是孤魂野鬼,再成不了氣候。


    謝玄伸手過去,一把摟住小小,帶她飛出墓室,移來山石將這商王墓室永遠壓在山石下。


    四野風過,鬼哭不止,墓室中的那些金銀珠玉也隨黃土一同掩埋。


    時辰一過,雲破月出,照得滿地霜白,點點飛雪從空中灑落,隻落在這座巨大的墳包上。


    “商王與紫微真人,都該是驚才絕豔的人物。”謝玄望著雪沫緩緩掩蓋住墓穴,感慨道:“這樣兩個人物,偏偏如此下場。”


    小小知道他心中感慨,伸手扶住他的背,說了一件並不相關,但又恰值此時能說的事。


    一樁好事:“師父如今是京城土地公了。”


    謝玄刹時憂色盡去,將那點感慨盡數扔到腦後,眉飛色舞道:“當真?那咱們給他帶燒酒!”


    跟著他便絮絮叨叨,問小小是怎麽見到的師父,聽見師父還住在竹子屋裏,大笑起來:“怎麽也不建些華屋。”


    別的神仙都有華居廣廈,隻有師父,神壇後竟還是竹屋茅舍,還得自己翻土種地,他原來的心願便是往後要住大的屋子,唿奴使婢,可如今竟也隻想迴到竹屋中去。


    這個天氣,確該圍著火爐取暖了。


    “沒我幫忙,師父犁地一定很累,咱們買些鋤頭,燒頭紙牛給他。”


    謝玄饒有興味,他已經有許久都沒說過這麽多的話,小小便挨在依在他懷中,聽他對每件小事刨根問底。


    他問了一會,說道:“你不在,錯過許多好戲,這一路上好玩的事可太多了。”


    “師兄做什麽,我都知道的。”小小目光一片澄澈。


    謝玄才剛要問,又倏地臉紅,立時想起這一路上給小小洗澡穿衣,揉手搓腳,他從未假手於人。


    她這會兒穿的兜衣尺寸都更大些了。


    謝玄麵紅耳赤,想說話又不知說什麽好,憋得耳尖發紅。


    被掩蓋的墳包中傳出一聲輕響,石土炸裂開來,一道黑氣直衝向天,謝玄猛然迴神,剛要出手,豆豆“嗖”一下躥了過去。


    一口將那黑珠吞入腹中。


    謝玄趕忙用風托起它來,豆豆猛得打了個長嗝,腆著肚皮癱倒。


    小小急了:“這東西你也吃了,快吐出來!”


    這可是商王的殘魂,他雖活著沒幹過好事,可算起來也是師兄的祖輩,要是豆豆吃壞了肚子可怎麽辦。


    說著翻過它的肚子察看,豆豆又打了個嗝,吐出一團黑氣。


    這團黑氣,被月光星辰朗照,消散在天地間。


    豆豆緊緊閉著嘴巴,這麽補的東西,它絕不吐出來,用尾巴尖打打謝玄,點點商城,示意他一個時辰快要過去了。


    謝玄大喜之下,竟將這事忘了,他牽住小小:“不好,陰兵還在攻打商州城。”


    兩人禦風而去,遠遠就見謝玄在商州城上罩下的朱砂靈符,已經被陰兵攻破個口子,它們正想從符咒缺口處爬進商城。


    城中這番動靜,早就將百姓吵醒,大夥推開大門,就見城天上紅黃光芒,城外不斷傳入廝殺聲。


    壯漢男丁都往城樓上幫忙,想抵禦外敵,誰知爬上城樓一看,竟然是陰兵攻城。


    離得最近的那幾個斷頭鬼,伸出指爪,想將人的頭給掐下來,口中嗬嗬出聲:“給我頭。”


    李瀚海雖不通道術,但他頗通兵法,他帶領著商家散道,像練軍那樣發令牌,得令牌者便去城樓補位。


    這才知道,原來道士畫符並沒這麽容易,還得起壇念經作法,才能看一道靈符有沒有效用。


    李瀚海幹脆用民間辦法,家家取公雞來宰殺,將公雞血塗滿成牆,以補缺口。


    這一盆公雞血潑出去,衝在最前麵的一排陰兵,沾著便扭作一團,倒在土中化成一癱。


    這一盆一盆的公雞血潑出去,收效太微,李瀚海見此情形,幹脆讓弓箭手們用布沾雞血,連發羽箭。


    可這支陰兵竟也有統帥,令旗一舉,攻城兵退下,盾牌兵補位,雞血沾在盾牌上,激起一陣黑煙。


    那些盾牌當住了雞血箭,又往缺口處攻來。


    李瀚海眉頭一皺,他一書生,哪懂得這些異術,反是兵丁說道:“不然,童子尿黑狗血,都成。”


    這城上又是尿又是血,腥騷難聞,可竟然也抵禦住了一波攻擊。


    散道們又是念經又是作法,跳上城樓,也斬掉幾個,可陰兵半點也沒有離開的意思,衝著商州城猛攻。


    李瀚海時不時望一眼香爐,就見爐中香已經燃到盡頭,隻留一點,這靈符就快失效了。


    兵士奔到他眼前:“李大人,咱們還要不要再備黑狗血?”


    城中養雞的人家都將公雞獻出,可也抵擋不了多久,李瀚海道:“速速備來。”


    他雖然相信謝玄,可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若他晚上一步迴來,讓陰兵破城而入,不知得死傷多少人。


    城中百姓紛紛走到街上,心中默默祝禱,就見城南缺口上紅光一黯,陰兵破城而入,馬蹄踏在屋頂上,見人便殺。


    李瀚海正在城頭舉劍與陰兵對戰,他那柄寶劍是祖上留下,氣正清華。


    與他一同與陰兵對戰的,除了道士,還有有壯漢,手上兩把殺豬刀,煞氣甚重,遇鬼便破。


    百姓驚惶失措,可又無處奔逃,正哀哭時,天邊一陣風卷來,卷起朱砂,補上靈符,陰兵惡鬼撞在罩上。


    謝玄補上符咒,小小淩空而起,掌含靈光,一掌拍去,眼前陰兵頃刻消散。


    就連豆豆都甩尾巴抽打了一個陰兵,看看無處安放,幹脆張嘴一口吃了,這一個晚上,它吃得可太飽了些。


    小小靈犀迴歸,師父死後封神,謝玄精神大振,一刀斬去,在城前畫出深深一道溝渠,陰兵翻在溝內,被謝玄神符打散。


    那些散道綠林,見此情形,都怔住不動。


    上城樓上參戰的百姓,更是驚得目瞪可呆,聽見城中歡唿,又轉頭望去。


    就見小小一身衣袂飛揚,如手出電,根根銀針沾取朱砂,射向陰兵眉心,將入城來的幾隻殘鬼,收拾個幹淨。


    跟著飛到謝玄身邊,與他並肩而立,抵禦陰兵。


    “商王已死,你們不必再替他找身體了。”這些人中也有被征召的民人百姓,生前死後,都未能再迴家鄉。


    謝玄闔目念經,超度亡魂,先是他一人聲音,跟著小小也念起經來。


    最後城樓上的散道一齊超度,那些陰兵本是青瑩色的,聽聞經法,怨念褪去,劍戟落地,化為點點瑩火,浮上天空。


    等到天邊破曉,紅日初生,餘下的散兵被太陽一照,化為灰燼。


    李瀚海鏖戰一夜,鬢發散亂,整頓衣襟,方才走到謝玄的麵前,離他幾步開外,便對他拜倒。


    謝玄退後一步:“李先生何須如此。”


    “李某生平隻跪天地群親師,謝兄弟救商州萬餘百姓一命,我該當此一跪。”


    城上散道,城下百姓,紛紛跪拜。


    謝玄與小小對望一眼,小小知他這一路做了好事,也未留姓名,如此場麵,他並不喜歡。


    對他微微一笑:“走罷。”


    百姓再抬頭時,城上再無謝玄與小小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看師父去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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