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晟歎了口氣,將他們遇到的事情同眾人說了出來:“那日在疏散災民時,太子殿下被一夥流民偷襲,跌落河中,河中怪石嶙峋,殿下因此身受重傷,我順著下遊救迴他後,未來得及喘息,就又遭到了南疆奸細的襲擊,最後隻能在這裏暫時躲避。”


    雲舒寧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但心中也在暗自慶幸,幸好大哥沒有受到什麽嚴重的傷,否則她迴去之後,該如何向爹娘、嫂嫂和兄長們交代。


    裴妍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江弘身前,她蹲下身子,低聲問道:“殿下,你怎麽樣?”


    江弘目光緩慢地移到她身上,半晌他開了口。


    “你是誰?”


    裴妍怔愣了一瞬,當即下意識地看向雲晟:“殿下他怎麽了?”


    雲晟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聲音有些沉重:“太子殿下染上了瘟疫,又身受重傷,許是身體負荷不了,失憶了,現在他誰都不認識,我嚐試了很多辦法,都沒能喚醒他的記憶。”


    “失……失憶了?”


    裴妍喃喃自語,心底竟然湧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她滿眼錯愕,她這是怎麽了?


    她是在心疼他?


    “滾開,你給我滾開!”


    倏地,山洞內響起一聲暴喝。


    江弘一把將裴妍推倒在地,厲聲咒罵道:“你們都想要害我,想要殺了我,我不會給你們這個機會的,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他拾起手邊的碎石塊,不管不顧地就朝著裴妍砸來。


    “小心!”


    江澈一把拉過裴妍,將她護在了身後,雲晟立刻上前,一個手刀便將江弘給劈暈了過去:“太子殿下失憶後,脾氣十分的不穩定,我們先迴去,讓寧兒為他檢查一下。”


    “好。”


    雲舒寧點頭應下,迴眸朝身後看了一眼,當即有侍衛上前將江弘自地上扶起背了起來。


    裴妍眼底眸色黝黯,默不作聲地跟在江弘身側,時不時地抬頭看他一眼。


    眾人下山迴去後,江煜便派人將江弘安頓好,一群人候在屏風一側,靜靜等著雲舒寧的檢查結果。


    在滿室靜寂了許久後,裴妍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那個她一直想問的問題:“太子殿下染上了疫症,為何雲長公子卻能保持康健?”


    雲晟道:“這全都多虧了寧兒,出行柳州之前,她給了我一些丹藥,讓我備著以防不時之需,後來因著鎮壓暴亂被流民所傷便服用了一些,想來定是因為那些丹藥才令我免去了瘟疫之苦,如若不然我恐怕也……”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若是他也得了瘟疫,怕是他與江弘早就已經命喪黃泉,哪裏還能站在這裏同大家說著話。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裴妍抿著唇沒有說話,轉眸專注地看著自屏風裏隱隱現出,躺在榻上的昏睡之人。


    “雲小姐,殿下怎麽樣,可還有恢複記憶的機會?”


    雲舒寧收好銀針站起身,走到屏風外道:“我已經查清了,所謂的瘟疫不過是另一種蠱毒而已,太子殿下現在已經服下了解毒丹,以這蠱毒的毒性,估計半日內就能全部予以清除,但……”


    裴妍心中一緊:“但什麽?”


    “太子殿下腦部後麵有遭受到撞擊的痕跡,血腫塊很大,觀察一日後若是沒有減小,就要多次施針放出淤血,淤血放出之後,何時恢複記憶,就要看太子殿下的造化了。”


    裴妍看著榻上雙目緊閉,麵色蒼白的江弘,心中的情緒再也壓不住,紅了眼眶。


    她垂下眸子,嗓音顫抖地道:“我知道了,你們出去吧,我留下照顧殿下。”


    雲晟和江澈聞言退了出去,雲舒寧和江煜對視一眼,也雙雙離開,給他們留下相處的空間。


    他們能看出來,裴妍對江弘的態度大變,這若換做從前,別提親自照顧了,怕是連去尋他都懶得去尋。


    如今她能放下心結看開來,倒是一件好事。


    夜色沉了下來。


    依然點著燈的一室內靜謐而緊張。


    裴妍輕聲安撫著江弘,心中卻憂慮萬分。


    雲舒寧他們離開後不久,江弘便醒過來了。


    可醒來的第一句話卻是讓她滾,幾次三番地想要趕她離開,就連藥碗也打翻了不知多少次。


    裴妍咬了咬下唇,忍著眼眶裏的酸澀重新端起一碗新送來的湯藥,盛了一勺遞到江弘嘴邊,柔聲勸道:“殿下,這藥快涼了,您喝一口吧。”


    “你能不能安靜點?!你在這兒,我簡直煩的要死,滾,給我滾出去!”


    江弘臉色蒼白,眼神中透著無盡的痛苦和煩躁。


    他猛地揮手,將她手中的藥碗打翻在地,藥汁四濺,濺在了裴妍的衣裙上。


    裴妍心中立時湧上一陣酸楚,她強忍著淚水,依舊盡量放柔聲音說道:“殿下,這藥對你的病情有幫助,你一定要服下,隻要你服下,我立刻就離開,絕不再礙你的眼。”


    江弘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你是誰?憑什麽管我?”


    裴妍怔住了。


    半晌才開口,啞著嗓子緩緩道:“我是裴妍,是你的妻子。”


    江弘卻是輕嗤一聲,目光中滿是不信和嘲弄,他轉過頭,不再理會裴妍。


    裴妍咬了咬唇,就在她以為今夜怕就隻能這樣,打算另想法子之時,耳邊傳來了江弘的聲音。


    “把藥拿來,喝了之後你就趕緊給我離開。”


    裴妍見他鬆口,心中大喜,當即讓人重新熱了新的湯藥,守著江弘直到他將藥全部喝完見了底,才放心地起身離開。


    然而這樣的放心不過一夜,翌日她的一顆心就又沉了下去。


    江弘這一夜睡過去後不僅沒有清醒過來,反而一直沉睡著,雲舒寧隻能為他施針放出淤血,再開了藥方溫補著。


    第一次施針後,江弘沒有醒。


    第二次施針後,江弘的手似乎微微動了動,裴妍驚喜地要喊人,卻發現那不過是風吹著袖口動了動而已,她失望地又坐了下來。


    待得第三次施針時,天光已經亮起,雲舒寧來檢查的時候,看見裴妍正趴在江弘床前,眉頭緊鎖地沉睡著。


    似是聽到動靜,她緩緩睜開了眼睛,見到雲舒寧後立刻起身站起,神情有些不自然:“雲小姐,你來了。”


    “你一整夜都不眠不休地守在這?”雲舒寧有些驚訝。


    裴妍避而不答:“雲小姐快給殿下看看吧,他……”


    裴妍紅了眼眶。


    身後在此時傳來了動靜,是江煜、江澈,以及雲晟。


    雲舒寧衝他們點頭示意後,便取出銀針,緩緩刺入了江弘的穴位,今次之後,淤血便徹底清除了。


    日頭漸漸變得濃豔,裴妍立在一片日輝裏,臉色蒼白,襯得往日那雙瑩潤的水眸別樣的紅。


    而後,那雙微紅的眸子微微睜大,有晶瑩閃了閃。


    江弘醒了。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目光也較之先前清明了一些。


    他環顧四周,嘴唇微動,終於叫出了一個名字。


    “江……煜……”


    眾人聞言心下皆是一喜,裴妍眼中更是閃著淚光,撲在床邊就道:“殿下,您恢複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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