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燭的金光鍍上那人的側臉,照見瑩潤白皙的耳垂,優美的頰線,飽滿潤澤石榴花一般的唇,還有飛揚超過尋常女子,秀且逸的雙眉——這些都是很美的,然而最美的,是她一邊處理他的傷口,眼神中專注認真而又關切的神情。


    原本黝黯的如夜幽眸,像是白日突然降臨,光明如許星火熠熠。


    察覺到手下傷者醒來,林舒寧打好最後一個結,抬眸看向他:“醒了?感覺怎麽樣?”


    顧溫目光閃動,連忙就要撐起身子,動作卻拉扯到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嘶——”


    “你傷得不輕,還是躺下休息吧,不要亂動了。我已經命人去你府上通傳,在此之前,你就安心等著他們來接,”林舒寧說著,將手中的兩包藥材塞到他的手裏,“這是給你開的藥,放心吃,活血化瘀的,包你不出七日就能如以前一樣活蹦亂跳。”


    顧溫指尖摩挲著粗糙的藥紙,目光有些發怔,好一會兒才緩緩出聲:“多謝林姑娘,不過,你怎麽會在這?”


    “我?”林舒寧指了指自己,隨便編了一個理由:“我和丫鬟出來散步的時候,恰好在路上碰見了你,身為醫者,總不能見死不救,當時四周又隻有這一家醫館,我便帶你來了這裏。好在掌櫃心善,同意我在這裏為你醫治。”


    談話間,林舒寧不動聲色地將自己誇讚了一番。


    本來她迴到尚書府就不打算出來了,但想到醫館即將要擴張,也要來告知張伯和六子他們一聲,好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


    怎料,剛到流芳堂門口,就被百姓認了出來,火急火燎地讓她去救大理寺少卿,於是她便隻能順水推舟地應下,再借此宣傳一下自己的醫館。


    她發現顧溫的時候,那張被血糊住的臉上連睫毛都掛著血屑,滿身傷痕,傷口多得她都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讓人把他抬進來,衰弱狼狽得像頭受了重傷的小獸。


    她不知道他到底經曆了什麽,“血戰”了多久,以他的身份和性子,若非心甘情願自行受縛,又怎麽可能傷到如此程度?


    究竟是什麽人能讓他做到這個地步?


    “多謝林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日後定會相報。”顧溫掙紮著起身,恭敬又真摯地給林舒寧行了個禮。


    他現在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身上的雲青色布衫也破破爛爛滿是汙色,雖略顯狼狽,但身上那股清雋溫雅的氣質卻絲毫不減,星火幽瞳下映出的俊美風姿,宛若雪後竹鬆,光是看著就令人心歎君子如玉世無雙。


    林舒寧挑了挑眉梢,方才隻顧著處理傷口了,現下才發覺,這顧溫倒是生了一副好模樣。


    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不用謝,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過……”


    林舒寧朝他伸出手,攤開掌心,勾了勾。


    顧溫不解:“什麽……意思?”


    林舒寧“嘖”了一聲,這個人怎麽這麽不上道呢?


    “為你診治的錢,開藥方買藥的錢,加起來一共二十兩銀子,給你打個折,給我十兩就行了。”


    林舒寧定定地瞧著他,猛地湊近,眼睛危險地眯了眯:“你不會是想要賴賬吧?”


    “怎麽會!”


    顧溫猝然與她如此近距離對視,少女身上的淡淡幽香,鮮活馥鬱地鑽入他身上的每個毛細孔,他隻覺得自己心跳都要漏了半拍。


    他連忙擺手,也不知是怕被誤會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的臉和脖子竟都瞬間紅了起來,活脫脫像一隻熟透了的蝦:“在下,在下剛剛隻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


    說著,他就往腰間的荷包摸去,卻摸了個空,他急了起來,將懷裏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卻依舊什麽也沒找到。


    他僵硬地抬眸,對上林舒寧審視的目光,麵露尷尬:“興許是方才與人纏鬥的過程中掉了,等待會兒家仆來了,就立刻付給林姑娘。”


    “無妨,不急,”林舒寧勾唇一笑,直起身子,“顧大人,我倒是有些好奇,什麽人敢公然對你行兇,是嫌外麵的日子太自由,想蹲蹲牢獄體驗下不一樣的人生?”


    顧溫眉頭緊蹙,長睫下一片陰翳,沉默著半晌,才開口道:“是熟人罷了。”


    林舒寧意味深長地點頭:“怪不得……”


    話落,門外響起幾道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身著粗布麻衣的小廝從門外衝進來,哭天搶地地喊道:“大人,大人你怎麽樣?”


    他撲到床邊,拉著顧溫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遍,看到自家公子身上的傷口,鼻涕混雜著眼淚流到了嘴裏:“是誰,是誰這麽大膽,竟然對大人動手!報官,定要抓住這個不要臉的賊人!”


    “土豆,這裏是醫館,不可喧嘩。”


    顧溫語氣略顯責備,從懷裏掏出帕子丟給了土豆:“擦擦吧,別叫外人看了笑話。”


    土豆哭的一抽一抽的,用帕子擤了鼻涕,欲言又止:“大人……”


    顧溫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麽,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是林姑娘救了我,你身上可帶了銀兩?付十兩銀子給林姑娘。”


    “嗯?”土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連忙從懷中拿出荷包,掏出銀子遞給了林舒寧,感激地道:“多謝小姐救了我家大人。”


    林舒寧搖了搖頭,將手中的銀子還迴去五兩:“我剛剛算錯了,是五兩。”


    她原本以為顧溫身為大理寺少卿,怎麽著也得是小有資產,身上穿的布衫不過是低調而已。


    直到看見了他的家仆,她才終於明白,這顧溫不是低調,是真的窮。


    她一時心軟,就將原本的價格砍去了一半。


    土豆拿著銀兩,眼睛放光的就要塞迴荷包裏,卻被顧溫一把攔住。


    他認真地看著林舒寧,道:“該是多少錢便是多少錢,否則會對其他看病的人不公平,更會白白浪費了林姑娘的精力。”


    土豆很快就反應過來,附和道:“對,我家大人說的對,林姑娘你就收下吧。”


    林舒寧見兩個人這麽堅持,便也沒再多說什麽,將銀子收下了。


    “時候不早了,林姑娘盡快迴去吧,是否需要在下派人送你?”顧溫貼心地問道。


    “不必,我和蓮兒走著迴去就行了,”林舒寧擺了擺手,看向站在一旁兩位人高馬大的顧家家仆,囑咐道,“你們最好準備一輛馬車,將他背上去。”


    “無需如此,”顧溫一口拒絕,他艱難地翻身下地,不顧身上的痛楚將衣衫整理整齊,這才朝著林舒寧行了個禮,“這些傷不值得一提,隻需休養幾日便好。”


    林舒寧擰眉:“你還是不要逞強,你的小腿有骨隱裂的傾向,若是不休養好,很有可能會變成一個瘸子。”


    土豆一聽這話,頓時大驚失色:“什麽?”


    他立刻手腳並用地將顧溫按了迴去:“大人,咱們得聽林姑娘的話,千萬不要亂動了。”


    顧溫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如此嚴重,聽了林舒寧的警告,倒是乖乖地躺下不再亂動了。


    林舒寧勾起唇角笑了笑:“顧大人,那我先走了,告辭。”


    顧溫抬眸,看著那抹離去的背影,心髒一陣悸動。


    偏頭一笑的少女笑意如午夜間綻放的一朵奇花,幽香四溢芬芳甜蜜,神情裏奇異地雜糅著小狐狸般的狡黠可愛和成熟女子的大方明朗。


    她在他傷口上輕輕移動的手指手勢輕柔如穿花,心間便仿佛流過人間四月天裏的碧草溪水,清澈悠悠,於是便從感覺到心靈都起了震顫。


    瀲灩的,迤邐的,溫存的,落花般的手勢,種花般的心情。


    他抿了抿唇,幽眸裏目色閃動。


    他今日遭受的毒打,倒也不算白挨。


    ……


    月朗風清。


    清冷的月光映在地麵的積水上,給漆黑的街道添了幾分光亮。


    蓮兒提著燈籠,與林舒寧並肩而走,迴答著她的問題:“小姐,你沒猜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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