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曹操曹操到。


    方才還在問著饕餮的行蹤,便看到他從走廊裏走出來。塗綿綿坐直了身體, 饕餮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一頓,卻一言不發地徑直走出門, 咣地一聲, 不知道人去哪兒了。


    還沒來得及問話的塗綿綿:“……”


    “我就說他有點不對勁吧。”南山君扶了扶眼鏡,表情嚴肅, “不過, 大佬猛然間冷淡下來, 反而有種不可描述的魅力呢。”


    塗綿綿:“閉嘴吧你。”


    飯點的饕餮居然沒迴來, 這件事簡直可以記載到山海公司“不可思議大事件”的頭等。


    果然如南山君所說,這位從犬封國來的美人廚藝高超,塗綿綿隻擅長家常菜,她就不同了,烹調出的一盤盤美味珍饈,色香味俱全,堪比五星級酒店規格。


    塗綿綿一邊喝虞奴給她單獨熬的雞湯,還有些怪不好意思:“那個……你不用這麽忙的,多休息休息吧。”


    虞奴像一名日式傳統女子, 半跪在墊子上,給大家用公筷夾菜。


    她的頭一直低垂著,目光沒有平視大家,而是落在鼻子以下的位置,低眉順眼, 規規矩矩。她柔柔地跟塗綿綿說:“奴家能被用上就是天大的榮幸了,各位大妖大神能收留奴家,是奴家一輩子的福分,隻求、隻求您不要把我趕走……”


    說著說著,她麵含心酸,低低哽咽一聲,用衣角拭淚。


    塗綿綿最看不得女人流眼淚,她深感自己成了罪人,連忙放下碗筷給虞奴遞紙:“沒人會趕你走,別哭啊,別哭。”


    好好的一頓飯搞得有些尷尬。不過虞奴很快打起精神,成為山海公司最勤勞的存在。塗綿綿打開筆記本電腦,卻被她勸著不要帶病工作。虞奴的學習能力極快,花了一天時間就弄懂大家的工作任務,算是暫時接任塗綿綿的工作了。


    這一場大病好得很慢,塗綿綿連著昏昏沉沉幾天,能有虞奴接任工作,她也算是放心。


    饕餮一出去幾天沒迴來,鸞鳥也窩在房間裏不出門。塗綿綿有些擔心,她穿著棉絨絨的睡衣,走到鸞鳥房門前敲敲門。


    “咚咚咚。”


    “別來煩我。”隔著門,鸞鳥的聲音悶悶的。


    “我都感冒了,你要我在外麵……阿嚏!”塗綿綿猛地打了個噴嚏,她揉揉紅彤彤的鼻子,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響。


    鸞鳥靠在門邊,斜睨她一眼,有些嫌棄:“怎麽髒兮兮的,哪有點女人的樣子。”


    塗綿綿聳聳肩:“有點人樣都夠不容易,你不要苛求太多。”


    山海公司的每一個房間都是由他們自己想象而來。不同於塗綿綿溫馨卻幹練簡單的房間,鸞鳥的房子極近奢華,居然是個二層的小樓。


    她從吧台倒了一杯酒,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翹著腿說:“那個女人什麽時候走?”


    “啊,你是說虞奴嗎?如果沒有可去的地方,她應該會一直待在公司吧。”


    “are you crazy?(你瘋了嗎?)”鸞鳥瞪著她,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不出那是個婊嗎?表麵裝著柔柔弱弱,卻跟哪個男人都勾勾搭搭,我看到她就來氣。”


    塗綿綿坐在她身邊,好聲好氣地說:“你聽我說啊。男女關係這點我無權幹涉,但是她這些天又是給我幫忙,還在生病的時候照顧我……所以,我有她的恩情,也很難站在你這一邊。”


    同樣身為女人,塗綿綿能感受到虞奴有些過於討好大家,她能理解這種討好型人格是在長期被壓抑的犬封國而來。


    在山海公司的大家漸漸都在變得越來越好,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虞奴想必也會變得更有自信。


    鸞鳥冷冷地哼了一聲,說:“你們會後悔的。”


    塗綿綿揉了揉鼻子,苦笑一聲:“但願還是不要吧。”


    不過因為鸞鳥有些神經質的反應,塗綿綿不由多留了個心眼。的確如鸞鳥所說,他們並非人類,在此之前所有的經曆都是未知的,能以一舉之力逃到這裏,想必虞奴也費過極大的功夫。


    這樣的一個人,又會嬌弱到哪裏去呢?


    從鸞鳥的房間出來,塗綿綿正好撞到虞奴。虞奴端著一盤精致的小點心,她身穿絳紅色長裙,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修長的脖頸如玉。她把黑色的長發盤起,插上一根細簪,眉眼溫順柔美,好一個如花美眷。


    塗綿綿有些意外:“你……去哪兒?”


    “我看鸞鳥大人幾天都沒有出來,是不是生奴家的氣了。所以……奴家做了點小點心,希望大人能嚐嚐。”


    塗綿綿哪能不了解鸞鳥的性格,虞奴這麽做純粹是想吃閉門羹,說不定還會挨打。她拉著虞奴的胳膊,一邊向前走一邊說:“這些天她在休息,你也不用過去,你放心,鸞鳥性子率真,不會故意跟你過不去。”


    虞奴低垂著眼眸,隻是唇角柔美的弧線伴隨著塗綿綿偏袒的話語而漸漸消失。


    她低低嗯了一聲。


    兩人穿過悠長的走廊,塗綿綿正要轉個彎同她告別離開,這時,虞奴忽然極小聲地問道:“那個……奴家有個很無禮的請求,不知您能否答應。”


    塗綿綿腳步停下,她看著虞奴怯怯如麻雀般的模樣,露出微笑說:“你說吧,隻要我能做到。”


    “太好了,您真是個心善的人。”


    虞奴紅著臉小聲地說:“奴家,想借您幾件衣服。好像穿得這麽暴露有點奇怪,但是奴家又不知道穿什麽衣服好。”


    虞奴自己可以幻化出衣服來,塗綿綿也就由著她穿一些奇奇怪怪如古典美人的裝束。她突然提出這樣一個要求,塗綿綿意外之餘,爽快答應了。


    “好,那些衣服隨你挑。”


    虞奴跟著塗綿綿去了房間,她挑了幾件衣服,均是塗綿綿常穿的常服,擺在櫃子裏沒穿幾次的貴衣服碰都沒碰,讓塗綿綿有些不好意思。


    她問:“你拿幾件新的吧?”


    “不了。奴家很喜歡這些衣服的生活氣息。”


    抱著衣服的虞奴似乎很歡喜,把點心留給塗綿綿,這才心滿意足地抱著衣服遠去。


    塗綿綿坐在沙發上吃點心。每塊點心都隻有指尖大小,入口即化,甜而不膩,氣味芬芳。她一邊吃點心一邊想,如果饕餮迴來,一定會後悔自己沒能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


    不過……饕餮究竟去了哪裏呢?


    塗綿綿拉開窗簾,門外一片漆黑,一陣冷風吹過,樹林梭梭。趴在窗邊看著幾隻獨角牛在大樹下漫步,塗綿綿忽然有那麽幾秒鍾想念饕餮在的日子。


    她歎了口氣。


    ……


    翌日。


    身穿塗綿綿衣服的虞奴更像個家庭主婦,混跡在人群之中沒有半分的突兀。塗綿綿出門曬太陽的時候看到九尾坐在台階上,在給狡喂東西吃。


    “又在曬太陽?”


    “為什麽要給她衣服?”九尾突然風馬牛不相及地提出問題。


    塗綿綿怔忪一下,望向他:“有問題嗎?”


    “隻是覺得你的氣味染上別的東西,很奇怪。”隔著麵具,九尾的聲音慵懶勁十足,讓人很難認為他是在計較著什麽。


    塗綿綿有些茫然地笑了:“我的氣味?”


    她拽起自己的衣袖聞了半天,除去洗衣液的味道,什麽都聞不出來。狡在她的腳下繞來繞去,親昵地蹭著塗綿綿的腳,熱情十足。


    塗綿綿蹲下去揉揉狡的頭,莞爾地說:“你也聞到我的味道了嗎?是什麽味道呢?”


    九尾拄著下巴,媚態橫生。


    “人肉的味道吧。”


    受到驚嚇的塗綿綿:“啥?!”


    見她驚愕傻眼的模樣,九尾笑個不停,像是惡作劇得到迴應。塗綿綿黑了臉,說:“你不要嚇我啊。”


    “妖有妖的味道,人有人的味道,有什麽可驚訝的?”


    “……”


    並沒有得到九尾正經的迴應,塗綿綿表示果然人類才是這個公司生物鏈的最底端。她在大門口曬曬太陽,等到身體暖和,這才慢悠悠地迴到大廳。


    塗綿綿拿起這個月的賬本,翻到最後一頁,多出兩頁記錄,工工整整字跡秀氣,一看就是虞奴的手筆。


    她喜歡記手賬,用文字來記錄一些生活上的瑣事。這個賬本是塗綿綿私有的東西,她不喜歡別人在上麵記錄,盡管虞奴是好心。


    虞奴走上前,怯怯地問:“有問題嗎?”


    “沒什麽。”塗綿綿合上本子,“隻不過這個我來記錄就好,辛苦你了。”


    “對不起!奴家不應該碰您的東西,是奴家的錯。”虞奴一邊道歉,語氣含著哭腔。


    塗綿綿歎了口氣。


    總是這麽哭啊哭的,她身為一個女性也有些受不了。她隻能安撫虞奴的情緒,讓她去幹別的活。


    南山君目睹這一切,表情若有所思。


    塗綿綿坐在櫃台前的椅子上,認認真真看了一遍賬本,察覺到南山君還在盯著她看,她頭也不抬地翻了一頁賬本,問:“有話就說。”


    “你真的很沒有女人味啊,小塗塗。”


    塗綿綿:“???”


    麵對她窮兇惡極的眼神,南山君求生欲極強,他瑟瑟發抖地推了推眼鏡,轉移話題說:“你很照顧虞奴啊。”


    “我也曾有過走投無路的時候。”塗綿綿在紙上寫寫畫畫,聲音平淡,“所以見不得別人潦倒受苦。”


    南山君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神也跟著一暖:“所以當初也是因為這個理由接手山海公司的嗎?”


    塗綿綿放下筆。


    “不。”她的麵色嚴肅,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我隻是怕你們做違法的事情,害得我和婆婆被牽連蹲大牢。犯罪預防了解一下。”


    南山君:“……”這個理由真的是很直白又不留半分情麵了!


    好好的情分說散就散。


    晚上的直播安排九尾、鳳皇和鹿蜀幾隻妖怪,饕餮和鸞鳥多日未上線,惹得觀眾們紛紛發牢騷,表示很想看兩人吃播和唱歌。


    塗綿綿隻好撒謊,發微博說兩人有事出門一趟,過些天才會迴來,請大家稍安勿躁。


    除去九尾有些冷淡,剩下的妖怪們對虞奴還是沒什麽惡感的。尤其是鳳皇,一方麵為了氣鸞鳥,一方麵虞奴的確是在順毛,當他的“小奴才”,他也就樂得有個人伺候,開開心心地做他的小皇帝。


    鳳皇開箱直播的時候,像個大爺似的坐在椅子上,等著虞奴給他打開箱子。


    他看著虞奴乖巧地開箱,心裏美滋滋的。雖然使喚不了塗綿綿萬分遺憾,但有個人能用,也就能夠彰顯他尊貴無比的身份。


    虞奴小心地打開箱子,遞給鳳皇。她沒有注意鏡頭的方向,一不小心就入鏡了。


    麵色嬌美的不認識的大美人陡然出現,瞬間引爆彈幕。


    大家議論紛紛:“這是哪個美人?”


    “我的天哪,怎麽這麽漂亮?”


    “沒見過哎,是新主播還是工作人員?”


    “皇上這是您的妃子嗎!”


    大家的議論刷屏,鳳皇一愣,隨即有些懊惱。塗綿綿叮囑他不要讓虞奴出鏡,她是後勤人員,又是新來的人,不需要出鏡。同觀眾們解釋起來很麻煩。


    現在倒好,看著滿屏的詢問,鳳皇有些傻眼,下意識地想求助塗綿綿,卻被虞奴攔住。


    虞奴有些驚慌,但很快鎮定下來,柔聲介紹自己是在後勤工作,不是主播。


    “什麽呀,讓這麽好看的小姐姐不出鏡也太浪費了吧。”


    “果然是個看臉的公司。”


    “我也想去山海公司工作!”


    但評論更多的是請求虞奴出鏡當主播,哪怕她什麽也不做,靜靜欣賞美顏都是好的。


    鳳皇知道自己闖禍,匆匆結束直播,就去找塗綿綿請罪去了。早就看到直播意外的塗綿綿正在撰寫微博,向大家解釋鏡頭冒出來的女人是誰。


    鳳皇清了清嗓子,身後的虞奴擠上前先眼淚汪汪地道歉。


    “是我的錯,是我沒看清楚……”


    鳳皇一愣,想了想是這麽個理,不應該由他來道歉。於是到了嘴邊的解釋又化為下巴昂得高高的附和:“的確是這個小奴才的問題。朕也就原諒你了。”


    大概是沒想到鳳皇絲毫沒有男人風度的虞奴被噎了一下,一雙淚眼有些愕然地瞪大,隨即更加委屈。


    看著他們兩人的互動,塗綿綿又是好笑又是氣。


    她低頭檢查微博是否有錯字和語法問題,頭也不抬地說:“虞奴的問題我在微博解釋了,近期之內不要讓她再出鏡。”


    大概以為以塗綿綿老好人的性格,一定會安排虞奴上直播。鳳皇有些詫異,不過也沒多想,畢竟虞奴幹什麽和他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他瀟灑地甩開長袖,昂首闊步地離開。


    站在原地沒有離開的虞奴欲言又止。塗綿綿看了她一眼,問:“還有事嗎?”


    “如果……如果有問題,不行的話,奴家也可以分擔……”


    塗綿綿幹脆利落地拒絕:“不用了。”


    虞奴美則美矣,但並不適合直播互動,角色扮演純聊天的有鳳皇一個就夠,現在的發展穩定又有資金維持,並不需要為了擴展公司業務拉人上線。


    工作和生活,塗綿綿分得非常清楚。


    這是她身為經紀人多年能混出自己一席之地的最重要的原則。即便是虞奴懇求也不能打破。


    虞奴看慣人的眼色,自然識趣,點點頭柔聲離開。


    發布的微博不過幾分鍾就有了上千條的評論,其中有一條被頂在熱門第二,僅次於第一條說“想去山海公司工作”。


    那條評論寫著:漂亮小姐姐的衣服是塗總的私服嗎?我看塗總在直播穿過好幾迴哎,你們員工不會窮到換衣服穿吧。


    評論被頂的很高,迴複的評論都是在各種亂七八糟的猜測,有很多人在猜虞奴或許跟塗綿綿私交不一般。


    塗綿綿:“……”


    不論是不是巧合,都不是件好事。她沒有迴複評論,裝作沒看到似的關掉手機。


    作者有話要說: 塗綿綿:我覺得我還能行。


    妖怪們:放心我們來保護你!


    往後翻一頁,有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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