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豔陽高照的白天,簡墨卻感覺到刺骨的寒意,星海中原本看上去還算美麗的輕紗,如今卻像解剖現場一樣讓他覺得恐怖、血腥、陰森。


    李守看不見,可簡墨是看得見的,李青偃當年自然也是看得見的。簡墨不敢相信,還能夠在這樣一棟房子裏住的下去。


    他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銀鏈,好像它是一條會刺得皮膚生痛的荊棘。他想要扔掉銀鏈,但一想到這是自小老爸送的,又猶豫了起來。


    老爸難道不知道這上麵是什麽?不,他肯定是知道的。當年要是沒有這麽枚鎮魂印,自己恐怕也很難在李君玨和周勇的漫天的搜羅和追殺中安然活到十六歲。想到這裏,簡墨握緊了這條帶著散發著幽幽光芒的銀鏈。他沒有勇氣把它戴迴脖子,卻也沒舍得扔掉,而是放進了口袋裏。


    李守冷眼瞧著他的動作,什麽也沒有說。


    “李青偃不知道這件事情嗎?”簡墨過了好一會,才感覺自己手指的溫度上升了一點。


    李守拿著啤酒,重新往喉嚨裏倒了一通。


    “我造父雖然是個優柔寡斷的家夥,到底還沒有像他兒子那樣,把紙人當牲口看。李春和知道他爹不會答應,所以先斬後奏了”他放下酒瓶,重重一放,發出啪的一聲響。


    “那——我爸呢?”簡墨咽了一口水,問。


    “他說他當時不知道,但是誰知道呢!”李守恨恨道。


    簡墨鬆了一口氣,生怕這事有他老爸一份。雖然從李守的語氣中聽出怨氣,但並沒有談及鎮魂印時透骨的恨意。


    也是,按照他爸的性格,就算這五萬人要殺,也不會讓別人來剝奪他們的晶膜。


    “鎮魂印能取下來嗎?”簡墨抬頭看了看四周的“輕紗”,魂晶能夠抵抗格瓦斯一下所有的魂力攻擊全靠這一層薄薄的晶膜。而鎮魂印因為又是晶膜所製,他自然不會這看似輕薄的東西好處理。


    “不知道。”李守拿起酒瓶對著瓶口又抽了一通,“小樓被貼上鎮魂印後,我造父罕見地大發雷霆,將他的寶貝兒子痛罵一頓。那小子還妄圖說他爸繼續鎮魂印的研究。但李青偃這一次非常強硬,親自盯著異級紙人將所知曉鎮魂印製作方法的人的相關記憶全部清除。”


    “從那以後,就在沒有關於鎮魂印的消息傳出來。如今留存下來的鎮魂印,都是就是那個研究員最初製作出來的一批。現在已經沒有人懂得如何製作鎮魂印,更不可能知道如何把鎮魂印銷毀。”


    “我造父也是從那以後就沒在這棟房子裏住過。”李守扶著酒瓶,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當時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這裏留下了關於造紙術源地的秘密。隻聽到他說老宅需要人來看守,正好你爸怕我再出去給他搗亂,便用異能把我困在這裏——李青偃留在這裏的秘密一天沒被人拿走,我就一天是不能離開這裏的。”


    “所以,說起來,我也要感謝你,解除了你爸下在我身上的言靈術。”他醉眼朦朧地看了簡墨一眼:“我昨天聽簡要說了你那些紙人的事情,本估摸著是不是能給你出點主意。但是你那些紙人的情況,連李青偃都沒有遇到過,所以,我也沒法子。”


    “我知道。”簡墨神色黯然,點點頭:“謝謝。”


    鎮魂印真的無法銷毀嗎?


    看著口袋裏的那枚鎮魂印,他的腦子裏靈光一現:既然鎮魂印是晶膜做的,那能不能用它來修補二他們的魂晶呢?


    從某個角度講,這與器官移植不是差不多的嗎?在現有的晶膜外再覆上一層新的晶膜,就像製作鎮魂印一樣,把晶膜敷在某個載體上一樣,不就可以阻止晶膜內的半魂化靈子團外泄了嗎?


    這個方法簡墨越想越覺得可行。更何況小樓裏有這麽多現成的晶膜,他也不用擔心材料的來源。簡墨感覺自己有點坐不住了,他要試一試。


    “我想起一點事情,上樓一會兒。”他不知道怎的覺得十分心虛,有些不敢去看李守的眼睛,匆匆跑上樓梯。


    迴到自己的臥室,簡墨立刻開始嚐試,試圖用自己的魂力波動將銀鏈上的晶膜剝離下來。


    一次,兩次……


    十一次,十二次……


    簡墨小心地試探,不斷地加大魂力波動的強度,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鎮魂印倒是取下來了,但是也弄廢了。


    然而事實證明,他想多了。失敗了一百零五十七次,簡墨仍舊連一個角都沒能撬動。可他已經不能再繼續嚐試下去。強度再加大就要達到格瓦斯突破的程度了。那就不是取,而破壞了。


    簡墨放下銀鏈。其實他應該想到的,鎮魂印是晶膜的再加工。如果隻是單純的晶膜,早就在紙人死亡的時候隨其他部分一同消散在星海裏了。


    可是他不知道鎮魂印的製作方法,自然不知道晶膜到底被做了什麽改變。如此一來,連第一步將鎮魂印取下來都做不到,更何談下一步的修補?


    稍微休息了一會,簡墨又嚐試著用物理方法拆解。他將銀鏈設法拉斷。結果銀鏈倒是變成兩節了,鎮魂印卻隻是被拉扯得得更稀薄了一些,卻絲毫未見破裂或者剝落的跡象。它良好的延展性讓簡墨不由得想起在歐盟見到的領騎線。一迴憶起領騎線的延展能力,簡墨頓時失去了繼續嚐試的興趣。


    窗戶外的天空已經黑了。簡墨放下銀鏈,望著圍繞在周圍的“輕紗”,他下定了決心,走出房間。


    簡墨重新在李守的身邊坐下,後者打量了他兩眼,一副懶得說話的模樣。


    “你——知道哪裏還可能找到製作鎮魂印的方法嗎?”簡墨硬著頭皮問。


    李守的臉色驟變,他一把拎起簡墨的領子,動作迅猛得根本不像一個醉漢:“你說什麽?!!”


    “我想知道怎麽製作鎮魂印,我——”簡墨話沒說完,就被狠狠地甩到牆上,堅硬的牆壁撞得他的肩膀一陣劇痛,後麵的話生生截斷在喉嚨裏。


    不等簡墨從疼痛裏迴過神,李守再一把揪住他,將他按在牆上。這位守衛隊隊長的眼睛此刻不複平常的渾濁,銳利得如同一支利箭,殺氣不斷從箭尖溢出:“你有種再說一次!!”


    “鎮魂印是紙人的晶膜製作的,如果把晶膜移植到我的造紙的魂晶上,說不定可以修補他們的魂晶。但隻有知道鎮魂印怎麽做,我才可能找到將它們取下來的方法。”李守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簡墨雖然有些緊張,但並不害怕,頂著這個曾經在紙原戰場上讓敵人望風而逃的男人散發的強烈壓迫感,艱難地把自己的想法完整地說出來。


    李守的眼神微微緩和了一些,但他的手上的力度仍然沒有鬆懈,盯著簡墨一字一句地說:“我不知道。當年知道這些事情的人早就死光了。而且就算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你的。我警告你,你別想著去研究這鎮魂印的製作方法!如果讓我發現你搞這個,就算拚著和你老爸同歸於盡,我也會殺死你!!鎮魂印就是一隻潘多拉魔盒,你自以為能夠控製住那個東西,卻根本不知道一旦被釋放出來,它會帶來何等恐怖的後果!!!”


    李守的威脅並不是開玩笑,可簡墨沒有立刻迴答。


    他在猶豫。


    簡墨既然已經知道這一小樓的“輕紗”由來,怎麽可能料想不到鎮魂印一旦重臨這個世界,會發生怎樣可怕的事情?但是他的五十五個孩子眼看就不得不抵達生命的終點。而鎮魂印這是他目前能抓住的最後一絲希望,他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見簡墨始終不予迴應,李守的手毫不客氣地再度收緊了,臉上慢慢覆上凜然的冰霜之色。


    “你不用想了。我是絕對不會用別人的晶膜來修補我的魂晶的。”二的聲音這個時候突然響起。


    兩人一抬頭:二一邊盯著他倆,一邊快步從樓梯上走下來。簡要跟在二後麵,表情不是很好看。


    “先不提這個方法有多膈應人,你覺得它一定能成功嗎?”二站到簡墨麵前,認真地看著他,“你說過,晶膜是魂晶的一部分,是自由靈子按照原文的賦予進行挑選和排序的結果。兩張完全不一樣的原文構成的晶膜能夠兼容嗎?”


    在二說話的同時,簡要已經來到簡墨的身邊,用力握住李守的手,向對方遞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後者鋒利如刃的目光與他短兵相接了一迴,又冷眼看了看正在努力勸阻的二,勉強放開了簡墨。


    簡墨被放下來,握著喉嚨深唿吸了幾口氣,麵色才恢複正常。


    簡要有意無意站在他和李守之間,防著後者再次出手。


    “晶膜的修補不等同於人體器官移植。況且就算是人體器官移植也是有排斥反應的吧。你就那麽肯定這個方法會成功?”


    見到李守放開簡墨,二眼底的緊張之色微微緩和了一些,但並沒有因此改變態度。


    簡墨垂著眼聽二說完這些話,嘴角緊緊抿著,不言不語,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


    “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二打量著簡墨的表情,眼底掠過一絲焦色,語氣斬釘截鐵道,“別說我不會同意,其他人也不會答應的。你不必再在這件事情上費心了。”


    二的話說完後,再沒有人開口。


    小樓裏的三個紙人都一眼不錯地盯著簡墨,等待他的反應。


    簡墨一動不動,如果不是注意到他手上因為握得過緊而泛白的指節,三個紙人大概會以為他睡著。過了很久,簡墨才像是聽見了二說的話,頭以幾不可查地幅度微微點了一下。


    隨後,他踉蹌向前走了幾步,全身力氣都用盡了一般跌坐在桌子邊,拿起李守的啤酒,仰著脖子一口一口灌下去。


    二與簡要對望一眼。對成功勸阻簡墨,兩人沒有絲毫喜色。


    李守眼裏的霜色逐漸消融,跟著也坐到簡墨旁邊,把桌子上的花生米往他那邊推了推,自己又新開了一瓶啤酒,默默地喝起來。


    簡墨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他隻感覺自己被背迴房間的時候,隱隱聽見李守說:“……看好他,別讓他好好的天賦誤入歧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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