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街。紙人。私貨。殺人。


    每一個詞都足夠讓此刻的簡墨成為李家大宅中的焦點。


    堂堂京華大學的學生,首家紙源的東家,在喪屍事件中出盡風頭的救星,魂筆製造大賽的首名得主……原來居然是如此身份卑微,行跡惡劣,人格低下的人。


    所有異樣目光都刺了過來,如同一把把鋒銳的長矛,想要紮向人群中這個少年,想要看看他那層表皮之下的心是不是黑黢黢的。


    然而少年的脊梁甚至比剛剛被女子毆打時還要挺得更直,他表情並沒有因為眾人各異的目光而產生絲毫變化,相反他的目光正快速在周圍的人臉上掃過,收集他們一點一滴的表情變化。


    如果當年來六街殺他的人是衝著他——或者說是他爸養的孩子來的,那麽絕對和李家脫不了關係,而今天正好是與李家關係密切者雲集的日子——那些人或者說他們的幕後主使人必然就在其中。


    最後他的目光定在一個中年男人的身上,他在低頭聽周圍人複述剛剛發生的事情後,猛然投向自己不敢置信的表情,震驚中帶著濃濃的敵意,與周遭人那種驚訝卻帶著厭惡,無關緊要地幸災樂禍著的表情完全不一樣。


    或許是因為中年人站得位置比較遠,所以他幾乎沒有掩飾臉上的情緒變化,被簡墨就這麽□□裸的揪住。


    兩人這麽對視了兩秒,中年人才覺察到不對,立刻撇臉向裏走去。


    “院長,那個人是誰?”簡墨指著人道,“向靈堂裏走的那個人。”


    在此之前,李銘對簡墨以前的生活調查止步於他被連蔚收留之後的生活。縱然他能夠聯係到六街那一場清街去,也絕對不會想到李一會讓簡墨以紙人的身份生活,是以一直沒有查到簡墨之前的身份,隻知道之前簡墨是李一帶大的。至於他以前是在什麽地方,以什麽樣的身份過著怎樣的生活一無所知。


    他看了一眼簡墨所指的方向,很快就認出來了:“他叫周勇。你認識他?”


    簡墨搖搖頭:“他是跟李家什麽關係?”


    “他在——”


    “老四,現在是聊天的時候嗎?”李君玨打斷他們的話,臉上是說不出的冷意,“還有很多客人在,你的學生是不是要好好管管了。”說完深深地看了一眼簡墨方才進去。


    有李君玨領頭,圍觀的人慢慢地也散去了,進去悼念的悼念,悼念完的離開。隻有李銘,簡墨,封玲,以及剛剛跟著其他人一起出來的封玲的男伴——正不安地站在不遠不近地地方,似乎猶豫著要不要過來。


    “有人要殺你是怎麽迴事?!”李銘立刻問,剛剛那個女人說的話中,他最在意的就是這一點。他原以為有李一在身邊,簡墨的生活應該是很安寧的。誰知道竟然還有人謀殺他。


    “那些人大概知道我爸當年去過現場,過來滅口吧。至於我,大概就是除根了。他們應該並不能確認我是不是……大抵隻是抱著隻要是我爸養著的孩子殺了就成了。四年前正好清街,我警惕心很高,躲過去了,但是我的朋友去找我的時候卻被誤殺了。可隻是私貨的話警方是不會殺人的,而且還是暗殺,這一點我後來也才想通,隻是一直不知道是誰想要我的命。”簡墨低聲道。


    車慢慢地行駛在路上,簡要板著臉開著車,一言不發。


    簡墨知道他生氣了,卻也無法。


    “你剛剛問那個人的名字,是不是有什麽發現?”李銘繼續問。


    “我本來沒打算這個時候就暴露身份……但正好遇見玲姐,也算是錯有錯招。其他人可能聽過玲姐的話後也就聽聽罷了,但是當年殺我的人如果在這裏,一定會知道當年殺錯了人,我還活地好好的消息。所以我就重點注意了一下當時在場人的表情——那個周勇的表情,很可疑。”


    李銘心裏一緊,表情突然非常難看。


    “院長,你怎麽了?你想到什麽了?”


    “那個周勇,是我三哥的心腹。”李銘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起來。


    簡墨對這個消息倒是沒有什麽觸動:“這麽說很可能就是他了。”


    李銘神色凝重沒有說話,簡墨很能理解院長大人此刻的心理:發現很有可能是他三哥殺了大哥,這種心情,就算和其中一個關係再惡劣也還是會覺得難過而不是單純的憤怒。


    “院長,有些事情我提前說好:如果那些人真的是李君玨派出去的,我是不會放手的。李家沒有養過我,所以我沒什麽好顧忌的,但是封三是我從小長大的朋友。以前我還是紙人身份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嫌棄過我——所以,他的仇我是一定會報的。”簡墨語氣平靜,並沒有做出某種重大決定的激動和鏗鏘,但正是這樣的平靜,讓李銘感受他話語中的堅定,那種理所當然,連考慮都不需要的確定。


    “微寧——”李銘歎了一口氣。


    “您不必這麽看著我,不是我惡意揣測,李局長的死怕是李君玨也難逃關係。”簡墨毫無溫度的露出一個笑容,“當斷不斷,反受其害。如果二十年前老爺子肯查下去的話,說不定今天就不用再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他想了想,還是補了一句,“您不要以為自己能夠置身其外。他有本事和膽量弄死兩個兄弟,難保下一個不是您自己。”


    迴唐宋的路上,封玲一直保持沉默沒有說話。


    直到簡要給簡墨給臉上和身上塗好的藥水,她才開口:“你是李家的人?”


    “從血緣上看的話,我算是李家的人。”簡墨說,“不過現在和李家也沒什麽關係了,我那對父親母親二十年前就被人弄死了。如果不是我爸救了我,我現在早就投胎重來了。”


    “你爸為什麽不把你送迴李家呢?”封玲冷笑道,“反而讓你以紙人的身份在六街受苦。如果你一早迴了李家,三兒也不會受你牽累。”


    “我爸和李家的關係,有點奇怪吧。大概就是那種‘我很討厭你,但是我絕對不會允許別人弄死你’。我既然沒死,他自然是想怎麽養我就怎麽養我。”簡墨無所謂地說,“不過,我覺得更有可能是因為他也覺得弄死我親爹的那個人就在李家,如果就這麽把一個嬰孩送過去,估計也是個死。所以就隻好自己養著。”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李君玨顯然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封玲幸災樂禍地說。


    “我想他們可能會先來探一下我的底。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李君瑜的兒子,如果是的話,他們還會探探我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最後會看看我是不是手上已經掌握了什麽證據。”簡墨眯起眼睛,“不過也很有可能,他根本就不會來試探,直接找個法子弄死我。”


    探清楚了又怎麽樣了,二十年前的事情就算有證據,也很難落到他的手上,就算自己說出了真相,對方很有可能反咬一口說自己是汙蔑。再說了,就算是有證據了,如果李家老爺子的態度還是以前一樣想要假裝開不見,那也一樣等於沒有。


    簡墨現在的想法就很簡單,隻要誰動手了,誰就是兇手。他也不要證據,直接想法子弄死算了。


    “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麽迴事嗎?”李君玨不耐煩道,“人家都已經當著我的麵問你是誰了。你當時就不能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嗎?”


    周勇聲音帶著歉意:“我當時太意外了。剛剛已經查清楚了……當時他們看見一個年歲差不多的孩子進了李一住所的巷子,就以為是李一養的那個。”


    “真是一群廢物!”李君玨一拳捶在桌子上,“現在人家都已經走到門口了。”


    周勇小心地說:“當時打探到,李一帶的這個孩子是紙人。既然是紙人,那就不會是哪個孩子。就算是活著,也沒什麽影響吧。”


    李君玨一把掃掉了桌上的東西,向周勇怒吼道:“紙人紙人,你怎麽沒想過一個紙人怎麽能拿到魂筆大賽的首名嗎?紙人會有那麽高的魂力敏感度嗎?你以為抱著僥幸心理事情就會變得簡單嗎?還不趕快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辦?”


    周勇低下頭,麵色也極難看:“可是我問過守在靈堂附近的辨魂師,他們確實看不見這個孩子的魂力波動。”


    “看不到?”李君玨立刻就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孩子身上有我大哥的鎮魂印。”


    周勇錯愕了一會,突然道:“我明白了……康庭斯.雨果是衝著鎮魂印來的。”


    “這跟康庭斯.雨果又扯上什麽關係?”李君玨不耐煩地說。


    “我聽說康庭斯.雨果是老爺子和老四一起帶迴來的,但是一直不知道為什麽會把他帶迴來。記得壽宴那天,李君琿接到一條消息,說是康庭斯的未婚妻莉莉安遇到簡墨,她的紙人異能正好看見簡墨的管家和康庭斯發生了衝突。但是當時老爺子打了一通電話,卻是放走了簡墨。”


    “你是說老爺子也知道簡墨的存在?”李君玨眼神立刻收緊,“看來他真的是老大的兒子了,不然老爺子不會為了一個外人越過老二直接指揮距離的人。”


    “很有可能。”周勇捏著手指,“這就難辦了,我們一定不能親自動手,老爺子對這個孫子防備的非常嚴密。不然不會瞞得這樣嚴密,不就是擔心他被人算計了嗎?”


    李君玨想著想著臉上卻慢慢露出一絲笑意:“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要自己動手好了。你剛剛不是說,那個康庭斯.雨果想要鎮魂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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