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找到封玲之前,簡墨猜想過很多次自己再見到她時,自己如何告知她三兒已經身亡的事實以及事情的前因後果。然而簡墨大概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與封玲的再見麵居然會是在這樣一場眾人矚目的葬禮上。


    “玲姐?”簡墨不由自主上前了一步,強烈地想確認是否真是封玲。與四年前相比,這個女子並沒有太多變化,隻是下巴消瘦了些,妝似乎也更重了。


    “玲姐,真的是你!”確認真的是封玲後,他不由得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但周圍的氣氛讓他這個笑容隻是乍開即斂。


    “你——”封玲見到簡墨驚詫的表情,也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心中疑惑更重。她曾經在網上看過簡墨的視頻,但因為姓名不對,雖然覺得那張臉十分相似,卻無法確定是同一人。


    可惜這裏不是說話的好地方,簡墨眼角餘光掃了一下,封玲剛才那一聲已經引起不少人側目,當下快步走到她身邊低聲道:“玲姐,我在外麵等你。”


    封玲恍惚地點了一下頭,然後目送弟弟的這個死黨走了出去:不是都說他已經死了嗎?遺體都已經下葬了,怎麽又活生生地出現在這裏?難道是使了什麽障眼法,下葬的並非他本人不成?話說,簡墨死的時候,三兒就失蹤了,會不會和他有什麽聯係?如果簡墨那時候真的沒有死,而是離開了六街,那麽三兒是不是……就是跟他走了?


    封玲混沌的腦子裏稀裏糊塗地推導出這麽一個結論,讓她神智一個激靈清醒起來。她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她身邊的男伴仿佛看出她的心思,重重捏了她的手一下,警告的眼神非常明確地告訴她:這裏不是由著她使性子的場合。封玲心裏冷冷一笑,這個時候誰還管你,當下幹脆地甩開男伴的手。


    “簡墨,三兒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封玲追上來一把搭上簡墨的肩膀,把他扳向自己,劈麵就問。


    沒有想到封玲這麽快就跟上來,還沒有想好如何應對的簡墨看著她的眼睛,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你想什麽呢?快說啊,三兒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封玲抓著他的肩膀急躁地搖起來,“你是要急死我嗎?!!”


    “玲姐,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地方再說好嗎?”簡墨隻得這麽說。


    這話帶著如此明顯的掩飾的意思,連簡墨自己都覺得隱瞞不過去,封玲自然從這話中聽出了他的心虛。她鬆開了簡墨,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封玲不算是高智商的人,但是她察言觀色和揣摩人心的能力在多年的磨練中已經變得爐火純青,簡墨這種不喜社交的人在她眼裏幾乎是半透明的。


    “你想隱瞞什麽?有什麽不能在這裏說?!!三兒是不是跟著你,不過是一句話的答案,有什麽不能說的?”封玲剛剛喜悅的表情完全消失了,她黑色的眼珠盯著簡墨的臉,“你不肯說話,是不是三兒出了什麽事?”


    簡墨不說話。


    封玲心中一沉,不好的預感竄了上來。好在四年來弟弟生死無訊的生活好歹讓她鍛煉出一點承受能力。封玲握緊拳頭,努力控製住自己,強自鎮定地說:“他病了嗎?還是受傷,殘了?”


    簡墨不敢看她的眼睛。


    封玲頓時四肢發涼,踉蹌著後退了一步:“他死了?”


    簡墨鼓起勇氣,愧疚無比望著封玲:“玲姐,對不起。”


    封玲這次沒有說話,她隻是用一種非常可怕的眼神盯著簡墨,就好像看見什麽非常驚悚的怪物又或者簡墨正在從正常人變成喪屍一樣,然後她的胸口開始起伏,就好像在積蓄某種情緒,又好像是在緩和某種情緒。明明隻是一個弱女子,偏偏讓簡墨感覺到巨大的壓力,讓他覺得自己頭顱是很沉重的一樣東西,幾乎無法抬起來。


    “到底是怎麽迴事?”封玲緩緩問,聲音低沉,好像醞釀著暴風雨。


    雖然明知道這裏絕對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但是看封玲的狀態,他也沒有其他選擇了,隻得簡單地將那日發生事情描述了一遍:“……我來不及警告,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被殺了。”


    封玲全身發抖,她指著簡墨的手指不停的顫抖,雙目完全赤紅,聲音尖利:“你怎麽敢,你怎麽敢——該死的人明明是你,你居然讓三兒替你,替你——去死!!!”她握緊的拳頭仿佛就是為此刻準備,毫不留情地向簡墨臉上揮過來,如雨般落下。


    簡墨哪裏敢躲,隻是低頭由封玲發泄。


    雖然是在靈堂外麵,但是畢竟是在李家大宅中,封玲痛打簡墨的行徑立刻就引起周圍人的注意。李家的警衛下一秒就跑了過來,黑著臉厲聲喝道:“幹什麽!幹什麽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竟然在局長的悼念會上胡鬧!”


    兩個警衛立刻抓住住封玲的胳膊,企圖強行將她拖開。但剛剛得知弟弟去世已經失去理智的封玲哪裏還顧得上其他,手抓腳蹬要掙脫:“你們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他害死我弟弟,別想跑!!!”


    警衛哪裏會聽她說什麽,隻是抽出警棍,打算擊暈她了事。


    簡墨怎麽會讓對方這麽對付封玲,一把伸手抓住警衛的手腕:“住手,我帶她出去。”他雖然很久沒有打架,但是時常被簡要操練出來的身手還算不賴。


    警衛對於一個被女人揍得根本不還手的少年居然有伸手就能抓住自己的武力值生出警惕:“你是什麽人?”


    簡墨瞟也沒有瞟他一眼,隨口迴答:“我是李院長的學生,不信可以去核對。”一手抹去嘴角的血,試圖勸說封玲:“玲姐,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封玲毫不留情地“啪”一聲打開他的手,射向他目光兇狠宛若要噬人:“少假惺惺!你害死我弟弟,還在這裏裝好人!你——你不過是一個紙人,死了就死了,為什麽要連累我弟弟,我就這麽一個親人……為什麽死得不是你啊!”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大驚,頃刻注意力都轉到簡墨身上。


    李君玨才死,他的死幾乎不用想肯定與紙人有關係。但此刻除了李家自家的造紙,哪個紙人還敢不識相的跑上門。


    警衛們立刻將警惕目標從封玲轉向這個少年,剛剛對著他還算柔和的表情突然變得冷酷:“你真的是李院長的學生?哪個學校會招紙人學生?你不是在撒謊?”說完根本不等他迴答,一招手四周的警衛立刻圍了上來,將簡墨嚴嚴實實包圍在其中,防止他有一點不規矩的異動。


    簡墨看著周圍虎背熊腰的層層警衛,心裏不由得苦笑,心道幸好今天進來的時候讓簡要留在李家大宅門口了,不然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麽樣。


    這樣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靈堂中的人。


    “發生什麽事情了?”李君玨沉著臉走了出來,看見被圍住的少年頓時不悅道,“怎麽又是你?你家院長就沒有教過你來悼念會不應該大聲喧嘩嗎?”


    一個警衛聞言愕然道:“三先生,他真的是四先生的學生嗎?這位女士說他是紙人,還害死他弟弟什麽的?”


    李君玨也有些錯愕,隨後哼了一聲,諷刺道:“老四引得好人!什麽垃圾都往裏麵放!一個來曆不明的紙人也敢——”


    “發生什麽事情了?”李銘也聞聲趕了過來,眉頭皺起:“你們把他圍起來做什麽?讓開!”及看見他臉上的傷痕,立刻變了臉色:“怎麽迴事,他們打你了?!!”


    簡墨不想橫生事端,搖搖頭:“不是,是我自己的私事。”


    警衛見到李銘對這少年這樣關心,心中發苦:這少年看來真是四先生的學生。難道這女人隻是信口胡謅好讓自己去對付這少年?當下又見李銘誤以為是自己等人打的少年,於是馬上解釋:“不是我們,是這位女士。”


    李銘掃了一眼不認識的封玲,因為不清楚事情始末,便也不好說什麽:“你們先離開這裏。”


    封玲不是蠢人,見到警衛對圍護簡墨的人這樣恭敬,自然明白此人的身份。她雖然隻是六街一個靠出賣色相謀生的小人物,卻不是天生對大人物奴顏婢膝的性格,尤其事關她親弟弟的生死事情,抱著自己倒黴也絕度不讓簡墨好過的心態,故意大聲冷笑:“簡墨,好手段啊——當年不過是六街一個賣私貨的小紙片,今天居然能夠和李家這樣的大人物交往。真當是醜小鴨一晃變成白天鵝了!”


    六街?李君玨不知道想到什麽,目光慢慢沉了下來:“簡墨?他不是叫謝首的嗎?”


    “謝首?”封玲大笑道,“居然改名字了?簡墨,你害死我弟弟後連自己的真名都不敢用了嗎?”


    當下立刻對周圍的人揚聲道,“這個人四年前不知道得罪了什麽人,被人追殺,結果自己逃掉了。可憐我弟弟被那些人誤認為是他,無辜慘死。他現在卻成了大人物的學生,衣冠楚楚,出入豪庭,真是風光無限,可憐我今天才知道我弟弟……已經不在人世了。老天爺真是瞎了眼,怎麽會叫這麽無恥的人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說完,封玲抱臂盯著簡墨,扭曲的麵孔上完全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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