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未見,劉嫝並未如尋常孕婦般臃腫,反而愈發清瘦,眼窩深陷,下巴尖細,昔日吹彈可破的肌膚此刻失卻了光澤。


    消瘦的身軀下,腹部微微隆起,尤為引人注目。


    “郎君,妾身想念你至極!”劉嫝的聲音中滿含無盡的哀愁。


    冉明再難抑製,疾步走向碼頭,為了避免觸碰到胎兒,他溫柔地擁劉嫝入懷。望著她,心中湧起無法言喻的愧疚。


    “郎君!”劉嫝低語,聲音交織著喜悅與淚意,神情卻逐漸寧靜。


    冉明輕聲道:“嫝兒,我們迴家吧!”


    冉明牽起劉嫝的手,她卻羞澀地紅了臉:“郎君,這麽多人看著呢。”


    冉明思量片刻,深知在這個尚禮的時代,無論私下如何,公開場合必須謹守禮儀。若像他這般,必會引來眾人指責風氣敗壞。但他仍堅定地扶著劉嫝登上魔法馬車。


    與此同時,顯陽殿內,褚蒜子的思緒紛亂如麻。


    經過六七天的觀察,張詢除了與幾位商人洽談尋常買賣,似乎並無異常舉動。一切平靜得令人不安。


    這種波瀾不驚讓褚蒜子夜不能寐。對冉明,她的心態複雜矛盾:他給予自己希望,揭露了丹藥的毒性,拯救了兒子司馬聃免於慢性毒害,教他武技和處世之道,司馬聃如今如獲新生。理應感激他的恩情,但他卻是敵國的皇族,未來可能的戰場對手。


    司馬聃日漸成熟,察覺到了褚蒜子的惶恐。他知道母親對自己隱瞞了許多政務,但看到她焦慮的模樣,忍不住問:“母後,有何事讓你如此操勞?”


    原本,褚蒜子意圖隱藏這件煩擾的事務,但看到司馬聃那誠摯的目光,心中又頗感不忍。畢竟,寶劍之銳源於砥礪,梅花之香源於嚴冬。若想讓司馬聃真正成熟,有些挑戰他必須直麵,有些困境他必須設法克服。她能守護他一時,卻無法庇護他一生。


    於是,褚蒜子向司馬聃述說了冉明遭刺殺的始末,以及她算計金奴、鐵奴的經過,一一道來。


    聽到這些秘密之事,司馬聃一時難以消化。自幼以來,他視褚蒜子為世間最偉大的存在,亦是他崇敬的英雄。然而,當他了解到她那些隱蔽且不光彩的手段時,幾乎心碎。


    然而,司馬聃已不再是懵懂無知的孩童,他理解褚蒜子所做的一切皆為他的福祉。正所謂,局中人迷茫,旁觀者明晰。


    司馬聃沉聲道:“糧食維係著國度的安寧,此事不容輕率。但母後,孩兒一個月前聽說日南郡大火燒毀了二十多萬石糧,卻未見有何顯著影響,建康的糧食供應依舊穩定。張詢的釀酒坊就算擴至三百萬斤,也不過三萬石,僅是我們建康十日之需,怎能撼動國基呢!”


    褚蒜子豁然開朗,暗自懊悔。她顯然忽視了,自己落入了冉明的陷阱。糧食是國家的根本,她擔憂冉明操縱糧價,煽動朝局動蕩。


    要知道,晉朝的糧食生產始終超過消費,登記在冊的農田足有一百多萬頃。若無天災,一年的糧食足以供晉朝五年之用。晉朝的大地主與中小貴族每年都會向北地出售大量糧食。


    冉明若想炒作晉朝的糧價,前提必然是今年或明年出現大範圍的洪水或旱災。褚蒜子仔細思量,今年春季的耕種並未延誤,也未聽聞嚴重幹旱之地,無大規模天災,糧價豈能輕易波動?


    反複思考,褚蒜子仍未能理清頭緒。


    難道這是冉明布下的迷霧,故意擾亂她的判斷?


    實則,褚蒜子的猜測並無偏差。所謂的大量釀酒隻是一種掩人耳目的手段。冉明意圖借此炒作,擾亂晉朝的糧食市場,令百姓因饑餓而反抗朝廷。


    事實上,冉明確實有過這樣的考量。


    隻是深入思考,此事實施起來難度頗大。首先,晉朝各地官府的糧倉充實無比。大族握有的糧食之多,僅陸氏一族就能輕易提供一百五十萬石,尚有餘裕。要知道,陸氏僅為晉朝的二品家族,與陸氏同級別的南方三家、北方四家,雖財富不均,但實力相差無幾。再者,冉明還顧慮著漢人的總體人口基數,在此時已是相當稀少了,已瀕臨族群滅絕的邊緣...


    在神秘的星辰照耀下,冉明撫慰著劉嫝入睡後,步入庭院,仰望星空,心中泛起無盡感慨:“開始了。”


    他取出一枚麒麟令,遞予杜聰。這枚令牌由上古沉香木精心雕琢,正麵刻畫著栩栩如生的麒麟,背麵則是一副守護麒麟的圖騰,下方銘刻著“如孤親臨”。杜聰接過麒麟令,在夜色中悄然離去。


    幕府山腳下的莊園,這片屬於冉明的廣袤領地宛如沉睡的巨獸,靜謐而神秘。直至深夜,莊戶的青壯、商戶的仆從與守衛都被緊急喚醒。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們,幾十名管家開始調配人力,悄然將商賈們攜帶的禮品馬車駛離莊園。


    一個青年壯丁壓低聲音問:“六哥,這是啥玩意兒,咋這麽重?”


    被稱為六哥的漢子答道:“劉弟,少說話,多做事。”


    劉生吃力地推著車,車輪突然陷入地麵。兩人合力推搡,車子卻紋絲不動。不久,幾位衛士趕來協助,但車輛仿佛紮根般難以撼動。突然,清脆的斷裂聲響起,車軸斷了,大箱滾落一地,物品散落四處,昏暗中無法看清。


    “嘩啦啦”的聲響令劉生眼睛發亮,這聲音他太熟悉了。即便是劉生再天真,他也明白那是銅錢相撞的迴音。


    “哎喲!”劉生假裝不慎跌倒,順勢倒在那堆財物上,趁人不注意,偷偷摸了一把放入口袋。手感告訴他,這些全是銅錢,多數是古老的漢五銖錢。


    異狀很快引來替換車軸的人,也有人開始收拾散落的銅錢。箱子無法修複,他們便取來巨大的布袋,像裝糧食那樣,將銅錢一股腦裝入其中……


    車隊在月色的掩映下悄然駛向秘境渡口,那聲音的洪流揭示了它的龐大。劉生迴憶起近日穿越北境迷霧而來的神秘商隊,料想已有數百輛貨車陸續駛入莊園。這場景在劉生心中掀起了奇幻的狂瀾。這筆財富該有多麽驚人?


    其實,劉生不僅是冉明莊園的賓客,他還是一名初階的暗影使者。


    奉命接近冉明,他嚐試突破,卻始終隻能潛入莊園的外圍領域。


    得知這條至關重要的情報,劉生已無法再保持沉默,這個消息太驚人,必須盡快呈報給上級。


    思忖一番,劉生對六哥說:“六哥,等我一下,昨晚吃了些不適的東西,需去方便。”


    “快去快迴,別像個磨蹭的牛。”六哥不耐煩地迴應,鼻音中透露出不滿。


    離開隊伍幾步遠,劉生確認無人察覺,正要施展疾風之步,但沒跑出十步,一個冷冽的聲音響起:“何人,止步!”


    劉生聞聲止步,顫抖著說:“守衛大哥,我隻想找個遠處解決,免得氣味熏到大家。”


    守衛疑惑地問:“你們的領主是誰,怎會如此不懂禮數?”


    劉生緩步走近守衛。


    守衛警惕地抽出長劍,指向劉生。


    劉生裝出驚恐的模樣,身體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一股強烈的惡臭從劉生身下彌漫開來。


    守衛舉著火把,向前探查。


    隻見劉生因恐懼已失禁,褲子濕漉漉的。


    守衛將劍收入鞘中,一手捂鼻,一邊後退。


    然而,在守衛轉過身的刹那,劉生猛然躍起,右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把閃爍寒光的短刃。


    瞬間,守衛感覺到一道寒光逼近,他還未及出聲,便不甘地倒下。


    ……


    破曉之際,冉明被杜聰規律的敲門聲喚醒。


    冉明迅速著裝,走出房門,發現杜聰一臉愧疚。冉明用手勢詢問:“物資都轉移出去了嗎?”


    杜聰突然跪下:“主人,請您責罰我。”


    冉明問:“發生了什麽?”


    “計劃出現了偏差!”杜聰說:“昨晚,運輸途中,一名守衛不幸喪命,一名莊丁失蹤了。”


    “起來吧。”冉明的臉上並未顯現出杜聰預想的憤怒。杜聰忐忑地看著他,盡管冉明平日看似溫和,但作為天眼組織的副手,杜聰深知冉明的果斷狠厲,他是個不容小覷的強者。


    冉明越是表麵鎮定,杜聰內心的不安就越強烈。


    冉明悄悄掃視四周,上次暗影刺客的事件讓他心有餘悸。盡管視線模糊,但他能感覺到院子裏不少婢女和仆人在偷偷窺視。對於這些仆人,冉明不清楚有多少可能是潛伏的暗影。經過那次刺殺,冉明變得疑神疑鬼,任何人都像是潛在的威脅。有時,冉明也會想,把這些仆役趕出府邸,或許能換來片刻安寧…


    然而轉念一想,畢竟這些人皆為謝氏領地的子民,謝道韞的顏麵仍需顧及些許。


    況且,若將這些仆從驅逐,恐怕整個建康乃至奧菲利亞王國,畏懼冉明背後謝氏的權勢,都不敢收留他們。二三十人的命運,豈能因一場疑雲便任其自生自滅?冉明思及庭院中的紛擾,不禁頭痛,冉府的確亟需一位名正言順的女主人來安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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