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下從鋪著獸皮墊的床榻上坐起,他雙眼瞪的老大,像是受到了什麽強烈的驚嚇般。良久,他的唿吸逐漸平緩,雖然胸口依舊是劇烈起伏著。


    又是這個噩夢!這已經是他無數次做這個噩夢了。同樣的開頭,同樣的結束。他都記不清做過幾次了,但每一次,他都能感受到那種絕望與恐怖,以及巨大的壓力。


    他甚至都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為何會一直重複地做這樣的夢。它的意義何在?


    然而他即使搜遍了居所內的所有地方,也沒找到任何一個和這個夢相關的線索。哪怕是一本日記,一張紙條。


    每次從夢中驚醒,他都會悲傷於那些生靈的隕落;痛恨阿瑪提斯的自私。對男人的無奈與感慨;以及那驚世浩劫的驚懼。


    許多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就是那個造出了阿瑪提斯的男人。然而在那場夢中,他總是以旁觀者的視角,注視著這一切的發生。他都能記起男人房間裏床榻的樣式以及地板的數量,卻無法看清男人的長相。


    這個夢,從他第一次蘇醒,就一直困擾著他。起先他還糾結於這事得真相,但隨著時間一長,他也變得坦然起來。雖然每次做夢時,還是會因為那末日一般的景象而驚醒。不過在蘇醒的時候,他也不再想著非要搞清這事的真相。


    時間太長,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他應該還能活很久很久吧。


    他環顧四周,看到的,是一間並不大的簡陋村舍。四周都掛滿了厚厚的獸皮,應該是作為禦寒之用。這時,兩層狸豚皮做成的門簾輕輕掀開一角,露出一個中年女人的臉。


    女人看到男人已經蘇醒,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


    “您醒了?真是太好了!我這就去找首領。”


    女子放下門簾,興衝衝的離開。而男人一臉的疑惑,他似乎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事。那場恐怖的暴風雪,以及他出現北境的原因。


    他下床,在雙腳才觸碰地麵時,刺骨的寒意透過他的雙腳,衝擊向他的身體各處。


    好冷!!!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然而下一秒,他呆住了,這裏是哪裏?怎麽會這麽冷?略一迴想,他想到了,北境之地!


    沒想到,自己挨了一下,居然被打飛這麽遠,真有意思。要是下次再見到那小子。他說不得要略微小心些了。


    而這時,門簾再次被掀起,一股寒風卷進,讓他又是一個哆嗦。好冷!剛才好像都沒這麽冷。他下意識的抱緊了雙臂。


    進來的,是一名老者,先前的中年女子跟在他身後。老者看到男人聳起肩膀抱著手的樣子,有些微愣。這就是洛瑪屠祭口中的大人?


    門簾放下,小小的房間內,站著兩個人,坐著一個,立刻就顯得有些狹窄。


    中年女人看到男人有些發抖的樣子,也是微愣,但馬上就從牆上取了一件獸皮大衣,畢恭畢敬的遞給男人。而男人也不推讓,直接就穿在了身上。


    粗加工的獸皮製品,都一股濃烈的腥味。而男人也管不了這麽多,隻要暖和就好。看著男人顫抖的身體終於慢慢平複,中年女人也是放下了心。


    從她的感知探查到,男人身上那廣袤無垠的氣息,正在逐漸恢複著。她迴想起對方從空中緩緩落下,帶著戲謔和得意的表情,她內心驚懼不已。可沒等其他人做出反應,男人卻一下子癱軟在地上,似乎是受了什麽很嚴重的傷而體力不支了。


    等他們鼓起勇氣上前查看時,發現男人隻是昏迷,氣息並不紊亂。而女屠祭洛瑪,更是在男人的長袍胸口位置上,發現一個很大的破洞。


    洛瑪和眾人解釋了一番她對男人跪拜的理由,大家都吃驚不已。最後紐特大叔決定,把男人一起帶迴村裏。因為他有種隱隱的感覺,剛才那場突襲而來的恐怖暴風雪的驟停,和這個男人,有莫大的關係。


    男人的長袍,就放在床榻一邊。直到披上了毛皮大衣,男人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穿著自己的長袍。他低頭沉思著,自己這是怎麽了?似乎連思維的能力都開始出現問題了。


    他拿起自己的長袍,看到了胸前的大洞,嘴角露出苦笑。還真是用力啊,連自己的衣服都能給轟出這麽大一個洞。他這才意識到,對方的力量之恐怖。如果真的是想完全的滅殺他,怕是能做到的。


    虧得自己先前還在想,下次遇到那小子要讓對方吃點小苦頭。原來真是自己的癡心妄想罷了。


    當著首領和洛瑪屠祭的麵,他脫下了毛皮大衣,重新把長袍穿到身上。一股雄渾無比的氣息,重新在他身上散發而出。


    洛瑪屠祭當場就嚇得跪伏在地,口中念念有詞。而即使不那麽敏感的首領修卡,也忽然感到,眼前的年輕男人如同神明一般,不可仰視。


    他也跪伏在地,同樣口中念念有詞。而男人則麵露微笑,卻看都不看二人一眼,掀開簾子,走出了房間。


    屋外,一片白雪皚皚的景象。整個村子不大,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村舍,也就二十幾間。身穿厚重毛皮的村民們,都在忙碌著。有些身體強壯的壯勞力,正在往各家各戶運送著一塊塊的暗紅色肉塊。而小孩們,則是力所能及的提著一桶桶的雪,步履蹣跚的往一個方向走去。


    男人環顧四周,看到村子正中,居然有一口地下泉,正在潺潺湧出。他走到旁邊,自言自語的說著。


    “可惜,在這地方,要是溫泉該多好。”


    說罷把手伸入泉水之中。他的行動,似乎有人注意到了。一個聲音響起:“陌生人,你不能直接用手觸碰泉水,那是我們全村人用來喝的!”


    發出聲音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他正提著兩個空桶,從遠處走來。他臉上有些怒氣,似乎對男人直接把手泡在泉水裏的行為,很是憤慨,但下一刻,他前行的腳步,就停止了。


    男人的手,依舊泡在泉水裏,但泉水卻開始嘟嘟嘟的冒起了泡。緊接著,大量水蒸氣,開始出現在泉水上空。並隨著空氣,一起消散。


    離得最近的幾名村民,聽到了孩童的聲音後,就轉頭望向了這邊。這口地下泉眼,可是他們全村保命用的。在這冰天雪地的永凍之地,能有不會結冰的地下泉,本就非常罕見。加上泉水清甜,所以村民對這口泉眼都極其愛護,哪怕是清洗汙垢,也隻會用融化後的雪水,而不會用這地下水。


    隨著被聲音吸引的人,越來越多。地下泉開始發熱的情況被更多的人看到了。就連屋裏的首領修卡和洛瑪屠祭,也都掀開簾子來到屋外。


    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這麽多人的圍觀,他收迴了手。修長白皙的手指上,一滴水也沒沾染到。


    而這時,一名村民脫下手套,就近拿起一個木桶,接了一些水,然後對著木桶喝了幾口。然後他的眼睛就瞪大了,因為原本甘甜清冽的水,現在變得有些燙嘴。


    他又喝了幾口,水依舊是有些甜,但沒以前那種感覺。而這種溫度,卻是以前沒有的。


    雖然他們之前也用這水燒開了煮東西,但水煮開了,就變得再無味道。眼下確實依舊微甜,他瞪著雙眼,不可思議的看著陌生男人。他記得,這男人是洛瑪屠祭他們帶迴來的。


    看到這名村民的表現,其他人也忍不住了,紛紛上前。而在他們喝過有些燙的地下水後,和先前的村民一樣,都是雙眼盯著男人。


    而男人若無其事的掃視了一遍,撇撇嘴。


    “不過就是覺得太冷了,想增加點溫度而已,至於這麽圍著我嗎?”


    他一副有些委屈的表情,倒是讓村民們有些不知所措了。首領修卡在喝過微燙的地下泉之後,對男人的身份再無質疑。


    他大聲的對著村民說:“神靈憐憫我們!派出神使賜福!偉大的洛阿神!您的子民依舊在傳頌您的光輝!”


    男人則是一臉的不屑,看著跪伏在地,不斷祈禱著的村民們。明明做事的是我,和那個什麽洛阿能扯到什麽關係?


    他也懶得說什麽,繼續向著村子深處走去。他想看看,那裏到底在幹嘛?


    紐特大叔帶迴來的兩大兩小的狸豚,其中一隻,已經被切割的幹幹淨淨。一張巨大的毛皮,正掛在不遠處的石壁上,等待著風幹。而本來的剖獸現場,也在孩童們一桶桶的白雪掩埋之下,看不到多餘的血跡。


    不過空氣中,依舊是飄散著一股子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味。男人皺了皺鼻子,他似乎聞到了什麽不好的味道。


    而此時,正在高處放哨的一名少年,開始吹響了狸骨。聽到那種嗚嗚聲,才從得到一口溫泉的興奮中迴過神來的村民們。立刻警覺起來。


    男人們紛紛拿起自己的武器,女人們則是把孩子們全都帶迴屋裏。因為她們知道,每一次的狩獵結束,將可能是另一場狩獵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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