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訶那邊暫且消停後,便臨近正旦了。


    按照慣例,正旦當天,江慵要帶著貴胄的女眷們禮佛祭天。


    夜裏還要一同守歲,直至午夜。


    封寰原本是不同意的,畢竟這幾日江慵也頗為“勞累”,生怕她虛耗身子。


    江慵卻正色道:“我乃一國之後,更應以身作則才是。”


    羅浮王庭中的正旦氛圍更濃,還有一個月時,便有宮女太監開始張羅起來。


    不當值時便聚在一處研究時興的窗花樣子。


    膽子大些的,還自薦新剪的窗花,去找江慵討個彩頭。


    再說八皇子元承思——


    自他來了羅浮後,便戒驕戒躁,一心撲在課業上。


    閑暇之時也會跟隨封寰練劍,身量也拔高了幾分。


    這日,元承思興衝衝地抱著一筐山楂衝入了江慵的白鸞殿。


    身後還跟著上氣不接下氣的老嬤嬤,“哎呦,八皇子,您慢些跑、”


    “師娘,我們一同做糖葫蘆可好?”


    江慵正因正旦節禮一事忙的焦頭爛額,聞言放下羊毫筆,笑吟吟地接過他手中的筐子。


    “好。”


    枝桃自告奮勇地替兩人熬起糖漿。


    不多時,麥芽濃鬱的香氣便充斥在眾人鼻尖。


    元承思深吸一口氣,不自覺地吞了口口水,“好香!”


    江慵熟稔地拿起以竹簽穿製的山楂,在銅鍋中滾轉了一圈。


    一層晶瑩酥脆的糖殼便裹在了那紅彤彤的山楂外頭,看著十分勾人饞蟲。


    “師娘,我喜歡厚一點的糖殼,您再裹點兒。”


    封寰乍一踏入宮門,就瞧見元承思親昵地倚靠在江慵身側。


    兩隻小手還不住地搖晃著人的手臂。


    他輕咳一聲。


    元承思卻不為所動,口中仍是念念有詞,“再厚點,再厚點……”


    “哢嚓”一聲,封寰手中的暖爐裂開一道細紋。


    反倒是枝梨十分會看顏色,將元承思拉遠了一些,“八皇子,這糖殼再厚就要粘牙了。”


    “倘若再如上次那般被生生硌掉,怕是又要吃好些日子的湯藥呢。”


    一想起那苦澀的藥汁,元承思的小臉便皺成了十八個褶。


    封寰坐到江慵身後,抬手攬住她的肩頭,“夫人。”


    迎接他的便是一串糖葫蘆。


    “這是我親手做的,君上嚐嚐。”


    阿渚正想解釋君上平日裏甚少吃這樣的點心,卻見封寰一點一點將糖葫蘆吃了個精光。


    連竹簽上的糖渣都沒放過。


    “不錯,”封寰點頭,“夫人果然手巧。”


    阿渚:“……”


    他沒吃山楂,怎麽感覺牙根軟了?


    “君上,君後,”一個女官挑簾而入,“江夫人來了。”


    鄭漪抱著江理,笑意盈盈地自門外走來。


    自從遷至羅浮後,鄭漪夜裏睡的愈發踏實起來,這才三四個月的功夫,整個人便容光煥發。


    “江夫人。”封寰起身將鄭漪引至貴妃榻邊,自己則坐在了旁側太師椅上。


    一舉一動,足以彰顯他對江慵母家的敬重。


    鄭漪看在眼中,甜在心裏。


    她家囡囡嫁對人了。


    “娘親今日怎麽過來了?阿嫂如今正是需要人的時候呢。”


    “疏哥兒今日休沐在家陪顏兒,我這才得閑來王庭瞧瞧我的心肝兒。”


    身後的夏拂呈上一盒點心,笑著道:“夫人想著君後許久未吃過洗硯糕了,於是便親自做了些送來。”


    洗硯糕?


    江慵與封寰麵上皆是露出了奇妙的神情。


    “君上先來用些吧。”


    強忍著笑意,江慵把糕點推向封寰。


    “……好。”


    洗硯糕入口,是淡淡的微甜,交織著濃烈的米香與桂花香氣。


    元承思顯然也十分愛吃,近半碟糕點都落入了他腹中。


    江理轉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麵前腮幫子鼓鼓的元承思。


    末了,扭過頭去,有些不忍直視。


    畢竟元承思的吃相確實有些潦草。


    “對了,囡囡,”鄭漪忽然想起什麽,“你可認得一個叫喬問英的男子?”


    江慵點頭,“可是他出何事了?”


    “昨日他拉了足足三車銀子來府上,說是來還錢的。”


    “我不認得此人,便不敢收,想著來問問你。”


    江慵忍俊不禁,輕輕拍了拍鄭漪的手背,“娘親放心,此人心腸熱絡,並非是什麽歹人。”


    “如此甚好。”鄭漪鬆了一口氣。


    夏拂在一旁補充道:“這喬問英還說您對他有天大的恩情,想入王庭來伺候您呢。”


    封寰的臉悄悄黑了幾分。


    江慵扶額,“這王庭豈是想來就來的?”


    “他若真想來伺候,便叫他在貝園裏幫襯幫襯。”


    “臨近正旦,想來貝園裏也有許多活計要忙。”


    鄭漪點了點頭,“也好,娘親瞧著他好似也懂些藥理,正好這幾日娘親在給你外祖熬製膏方,他在也能過過目。”


    “外祖父身子也是出了何問題?”


    “無礙,都是老毛病了。”鄭漪笑吟吟答道。


    鄭岱的身子她十分清楚,怕是連後院水池養的那隻王八都能熬走。


    兩人又閑談幾句,鄭漪便領著江理準備告辭。


    元承思反倒不舍起來,一直拉著江理的小手不舍的放開。


    封寰適時開口,“既然不舍得,便去貝園住幾日吧。”


    元承思一蹦三尺高,迫不及待地迴宮收拾行李。


    有小弟弟陪著的日子,神仙來了他都不換!


    江慵倒也看出了他的小小心思,卻也不拆穿,隻遙遙遞去一個諱莫如深的眼神。


    醋壇子又開蓋了。


    雲都,桓府。


    “姑娘,該用膳了。”


    雲白端著幾碟清淡的小菜,候在桓姝房門外。


    房中卻靜可聞針。


    眼看著午膳來迴熱了三遍都無人問津,雲白暗暗歎了口氣。


    “那奴婢再去熱熱。”


    “雲白,”桓姝略帶疲意的聲音傳來,“進來。”


    雲白屏氣凝神,輕手輕腳推開了房門。


    與預料的不同,房中並無狼藉。


    桓姝斜靠在榻上,整個人黯淡如枯花,失去了往日的神色。


    “你想辦法出去,給我弄套王庭侍女的衣裳來。”


    自從桓禎剃度出家後,封寰便對桓府上下下了禁足令。


    除必要采買外,非詔不得出。


    “姑娘!”月白語氣急切,“您莫要再跟君上對著幹了。”


    “若是傳出去,怕又要惹得君上震怒了。”


    桓姝卻毫不理會,有氣無力地捏著眉心,“照我說的去做。”


    螻蟻尚且偷生,她豈有不放手一搏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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