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當日,羅浮王庭大門敞開,一座又一座的鼇山被運了進來。


    江慵走出白鸞殿時,隔著老遠就瞧見了那頭嘰嘰喳喳的丫鬟太監。


    “今年真是稀罕,在王庭中竟然也有鼇山看!”


    “是啊,咱王庭中的鼇山比外頭的還要氣派!”


    “聽說是因為君後今夜要帶著貴人們禮佛,去不成燈會,君上特此請了鼇山入王庭。”


    一個小丫鬟雙手托腮,“君上待君後可真好。”


    雖還未入夜,鼇山卻依舊華麗精致。


    十幾座鼇山屹立在陽光之下,頗為壯觀。


    去歲,江慵偶然提過想看鼇山,封寰便入了心。


    直至這鼇山擺在眼前時,江慵才對於獨寵二字有了實感。


    陸續有女眷進了王庭,經過鼇山時,都免不得駐足發出一聲驚歎。


    趙舒環今日心情頗佳。


    自從她不再執著於封寰後,便瞧著江慵越來越順眼。


    一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和玫郡主特意起了個大早,為的就是能去幫襯江慵一把。


    隻是一座座鼇山外加女眷入宮的車馬,竟將前往白鸞殿的路堵了個嚴實。


    她隻能將馬車換成軟轎,挑了條偏僻小路走。


    一路上顛簸無聊,趙舒環便從軟轎中探出頭來,百般無聊地望著穹頂出神。


    忽然,眼睛餘光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桓姝?


    她與桓姝自記事起就不對付,宮裏宮外鬥了小十年,就是化成灰也認得。


    趙舒環來了興致,喝停軟轎後便提著裙子跟了上去。


    叫她瞧瞧桓姝又要作什麽妖。


    由於常年進宮的緣故,桓姝對王庭內的布局十分熟稔。


    避開了一隊隊巡邏的羽翎衛後,竟然直接摸進了未央宮。


    這處宮苑平日十分冷清,隻有在正旦時才會有人居住。


    而住的人,正是封寰。


    趙舒環眼皮子一抽,心中道,這桓姝真是臉皮也不要了,竟然動了歪心思!


    她自幼被保護的甚好,對於這種醃臢手段一向是嗤之以鼻。


    如今碰到了,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被趙舒環從祈天神殿中拉出來時,江慵手中還捧著一支桃木枝。


    “和玫郡主,出何事了?”


    瞧著江慵不緊不慢地理著裙擺,趙舒環急的跳腳。


    “桓姝偷跑進王庭了,估摸著現在正盤算著怎麽勾引君上呢!”


    “她現在在哪兒?”


    “未央宮。”


    “未央宮……”


    江慵心念一轉,對桓姝的計劃有了大約的猜測。


    當日對桓姝放的狠話還曆曆在目,她的櫻唇輕勾,霎時間拿定了主意。


    來都來了,今夜就莫要迴去了。


    天色將黑,醴泉殿中的正旦佳宴便開了席。


    江慵與封寰並肩而坐,與眾人喝酒用膳。


    席上不少文人雅士,吉祥話接連不斷,大夥其樂融融,不一會便都沾上了幾分醉意。


    江慵注意到席麵末還有一張熟悉的臉,一聲不吭地低頭喝著悶酒。


    隻是那雙眸子仍然時不時地瞥向玉階盡頭,顯然是揣著什麽心事。


    “唉……”


    恨鐵不成鋼地幽幽歎氣,江慵感覺額角抽痛。


    這桓姝整日就知道倚仗這麽個蠢貨,也不知到底能成什麽事。


    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封寰關切地問道:“夫人可是吃酒頭痛了?”


    “無妨,”江慵斟滿一杯酒,笑意盈盈望向封寰,“敬君上一杯。”


    封寰迴敬她,“願新年,勝舊年。”


    借著敬酒,江慵湊到封寰身側,壓低了聲音。


    一字一句,將白日裏趙舒環的所見所聞如實告知。


    聞言,封寰的眉毛又蹙了起來。


    這桓家還真是陰魂不散。


    隻要不絕後患,便年年都如原上草般,春風一吹,又露了尖。


    “還有那個柳縉,今日來王庭也定然沒有安什麽好心。”


    “君上要提防他才是。”


    江慵有些放心不下。


    大手撫上她的發頂,令人安心的聲音傳來,“孤娶夫人,不是叫夫人日日來憂心的。”


    “區區一個柳縉,成不了氣候。”


    眾人約莫喝了個三分醉後,便相伴而出去賞鼇山了。


    隻見數隻精妙絕倫的紙燈堆疊而起,叫人目不暇接。


    其中最為吸睛的是一座狀似蓮花的巨大鼇山,周邊彩鳳振翅,騰龍吐霧。


    蓮花之上,有個身形婀娜的女子身影。


    “那是……天母娘娘?”


    封寰點頭,“聽伺候過母後的老人說過,母後在世時最喜歡羅浮的鼇山。”


    “隻可惜,她隻在被送往古刹的路上匆匆看過一眼。”


    從一個煉獄被送往另一個煉獄時,驚鴻一瞥的鼇山花燈,是她短暫的救贖。


    “天母娘娘在天上一定都看到了。”


    江慵與封寰十指相扣,“想來她現在正與君上外祖母一起,賞著人間的花燈呢。”


    許久後。


    “君上,”江慵忽然開口,“我該帶人去祈福了。”


    見她身上的鬥篷薄了些,封寰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仔細披在她身上。


    “莫要太過操勞,孤等會兒去給夫人送甜湯。”


    身旁的女眷露出豔羨的目光,君上真是把君後當眼珠子似的疼啊……


    江慵含笑,帶著一眾女眷而去。


    其餘的男眷則留在醴泉殿繼續喝酒。


    一直沉默的柳縉一反常態,端著酒盞站起身來,“君上,前幾日臣被美色衝昏了頭,冒犯君後,屬實是罪該萬死。”


    “臣在刑獄司中長了記性,今日再自罰三杯,還請君上恕罪!”


    說完,便連著飲盡三杯烈酒,頰上登時浮現出紅暈。


    封寰卻不買賬,“方才為何不說?”


    “這……”


    柳縉一時語塞,麵露尷尬。


    他好不容易才找了個由頭給封寰灌酒,卻被人輕易擋了下來。


    “君上,”席上又站起一個青年,“臣這幾日方才班師迴朝,未能趕上君上大喜,特此敬君上。”


    封寰不動聲色,迴敬一杯。


    接下來,又有約莫七八個臣子起身敬酒。


    阿渚早就看清了其中的貓膩,趁著拿酒的功夫,將玉壺裏的佳釀換成了清水。


    這還是他上次跟枝梨學的。


    該說不說,這招確實好用。


    幾個故意來灌酒的都喝急了眼,唯獨封寰仍端坐著,眸中一片清明。


    一個眼色,阿渚立刻會意,端著玉壺走向柳縉。


    “君上發話了,柳公子若再能招架三杯,便自此一笑泯恩仇。”


    柳縉又驚又喜,端著酒盞豪飲一番。


    絲毫沒有注意到摻雜在其中的縷縷暗香。


    “多謝君上賜酒!”


    封寰擺手,忽然想起了江慵臨走前的囑咐。


    “今日正旦宴到此為止吧,孤也有些醉了。”


    他佯裝腳下步子虛浮,在阿渚的攙扶下往未央宮走去。


    柳縉眸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精明,然心中還有些酸澀。


    那麽美得不可方物的表妹,隻能拱手讓與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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