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處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


    午後未時末,落日餘暉與冬年初雪一同來至人間。


    宴會上的賓客們接連離去。


    生辰宴臨近尾聲。


    康文帝與林皇後是最後一批離開的貴客。


    零零散散的鵝毛飛雪順著寒風悠悠然竄進盛京的大街小巷、屋簷瓦礫,帶來了絲絲寒意,亦帶來了無限的生機。


    元頌的詩人無詞曾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初雪來了,全家團聚的春節還會遠嗎?


    秋收冬藏,這下要把早已準備好了的糧食蔬菜搬出來吃了。


    林皇後怕冷,於是康文帝親自扶著她進入馬車,自個兒則是呆滯在原地,凝望著這滿天飛雪,神情恍惚。


    倭國皇室父子聚麀,昏聵無能,奸臣當道,百姓苦不堪言。


    亂世出英雄。


    多少國家眼盯著無能的倭國皇室,恨不得咬下它的一塊肉,滿足自己的欲望。


    虎視眈眈。


    早五年起便開始造的戰船,而如今他親自“發話”給倭國皇室,叫他們做好準備。


    即便如此,倭國皇室依舊不為所動,照樣吃喝玩樂,不顧朝政,罔視律法。


    如此冥頑不靈,那就別怪他了!


    映入眼簾的雪白人世,茫茫雪景,驀然出現了個一襲紅裝的少女,頭頂金釵冠,身穿大紅雲鶴長袖袍。


    金黃與大紅兩色,在這片雪景中格外醒目。


    “皇伯伯?”


    洛宛發覺康文帝似乎愣住了,盯著她眼眨也不眨。


    細細一聽,發覺也沒心聲,想來隻是大腦陷入了空白。


    “……誒!”


    康文帝緩了一會兒,才輕聲答道。


    “您快上車吧,別凍著自己了,要知道您的身體最為重要!!”


    這句是真話,康文帝的身體甚至比洛慎還重要,他可不能出事了。


    最後四個字被洛宛讀得很重,頗有強調的意味,令康文帝慰藉不已。


    暮月撐著油紙傘來,跟洛宛一同站在原地,目視著馬車遠去。


    再幾日,她要找個時間進宮去,教導一下帝王如何養生,如何長命。


    傾盡自己所有,幫助如今的康文帝。


    暮月:“殿下,迴去吧。”


    末了,洛宛點點頭,迴身朝著正大門徐徐而行。


    然而 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頓時傳來。


    馬蹄奔騰,濺起萬千塵埃,飄揚起數不清的雪花,逆著漫天霞光,在紅日金墜之下披了一層泛著光芒的外衣,而偏生獨獨看不清馬背上人的臉。


    隻能隱約見他緊緊攥著韁繩,朝著洛宛她們的位置而來。


    據說,下雪時,會有故人從遠方而來。


    何人?


    距離她們不遠處,短而急促的馬蹄聲逐漸慢了下來,趨向平緩,那人手腳麻利,輕輕鬆鬆翻身下馬,朝著她們走來。


    暮月皺起了眉頭,一手護在洛宛身前,眨也不眨盯著此人。


    漸漸的,此人的臉龐輪廓現了出來。


    這是??


    洛宛怔怔地盯著向她而來的郎君,一身沐雪,就連眉毛上的雪花都清晰可見,懷中抱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木盒。


    “殿下,生辰快樂啊~”


    裴橙先是微微彎腰,想要行禮,奈何懷中的木盒致使行為很是不便,隻能不滿地抿抿唇,“殿下見怪了。”


    洛宛:“·······無事。”


    外頭風雪隱隱有加大的趨勢,哪怕裴橙有許多話語想說,那也不能在這般惡劣的天氣下說明,更不能在王府大門外說明。


    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了短短的三句句:“一願殿下,春祺夏安,秋綏冬禧。二願殿下,歲歲年年,萬喜萬般宜。三願殿下,一歲一禮,更一寸歡喜。”


    一願你,春日裏幸福平安,夏日裏喜樂安康,秋日吉祥安好,冬日幸福綿綿。


    一年四季,福氣綿綿。


    二願你,每一年每一歲,皆能遇到許許多多的好事喜事,各種事情皆會順順利利。


    三願你,每長大一歲,都能比上一年過得更為歡喜,笑口常開。


    洛宛抬眸,與他四目相對,片刻之後才勾了勾唇角,“多謝。那,有給我賀禮嗎?”


    對於自家郡主殿下主動要賀禮這一事,暮月打算閉眼裝死,當做不知道。


    裴橙也不扭扭捏捏,反而舉止大方,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不少,把懷中的木盒送到了洛宛麵前。


    “上不得台麵的玩意,希望殿下莫怪。”


    “······看我心情~”


    這個迴複出乎了裴橙的意料。


    他此時隱約察覺到,郡主殿下待他的態度似乎發生了一絲變化。


    *


    天邊一輪弦月,月暈籠罩著雲層。


    房屋外有一種昏沉沉的靜謐,某些巷子深處,時不時傳來一兩聲犬吠亦或是貓叫。


    暖閣裏的銀絲碳燒的正熱,弄得暖閣裏暖乎乎的。


    洛宛已然換下了那一身繁瑣的服飾著裝,換上了一身清爽的便衣,懶懶地躺在金絲軟墊上,她手一挑,開了那個木盒。


    在打開之前,她有想過裴橙會送她什麽。


    玉佩、簪子、糕點亦或是某些精巧的小玩意,甚至想過裴橙會給她繡一個荷包。


    然而,千想萬想,還是沒想到木盒裏的東西還是跳出了自己遐想的範圍外。


    民以食為天,更何況洛宛。


    奈何元頌這兒比起現代,自然是物資匱乏,以至於很多現代美食無法重現,無法吃到故鄉的味道,導致了洛宛這些年時不時就在尋找某些蔬菜、海貨等等。


    人,隻有在物質生活達到絕對之時,才會開始懷念起曾經的白麵饅頭。


    無他,僅僅是因為那個白麵饅頭裏有故鄉的味道,獨屬於故鄉的味道。


    木盒裏是一顆顆曬幹了的圓形小植物,外麵的殼裂成了兩半,簇擁成一團,卻顆顆分明。


    湊近一聞,還能嗅到深深的麻香。


    洛宛顫抖地打開放置在旁邊的一個紅袋子,發現裏是略微幹癟的圓形小植物,捏碎其中一顆,還有更小粒的種子。


    這是······花椒??


    這種熟悉到骨子裏的麻香刺激著洛宛經久未動的味蕾,險些令她失態。


    不,這也不叫花椒,某種意義上而言,它叫現代,叫故鄉,叫迴不去的故鄉。


    暮月不明白洛宛為何神色大變,隻是瞧著這木盒裏的像是垃圾的植物,滿心好奇,忽然發覺下麵似乎還有一層。


    “殿下,它下麵可是還有一層?”


    聞言,洛宛瞬間迴神,壓著渾身顫抖把這層的花椒抬起,果然見到了下麵的幹癟而暗紅暗紅的植物,尾部尖尖,有著淡淡的嗆鼻子的氣味。


    朝天椒?


    亦或是小米椒??


    他怎麽找到的?


    他找了多久??


    他又如何找到自己想到這些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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