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手到底能伸多長,也就隻有帝王本人心知肚明了。


    洛宛等人前腳才與倭國人爭執完,後腳還在路上的康文帝便得到了消息。


    難得啊。


    倭國嗎?


    話說,華灼丫頭這個性子,隻怕無人敢娶吧?


    哪曾想,不久後,一語成讖。


    等到了所有人入席之後,康文帝、太子洛千嶼、裴太後與林皇後才在眾人行禮下入了場。


    為首的帝王微不可察地掃了一眼倭國人的位置,又睨了一眼正親著洛寧的洛宛,無言地翹了下唇角。


    小小倭國,彈丸之地,有何懼之?


    高高在上的龍椅終於迎來了它的主人。


    康文帝微微一笑便彎了眉眼,目似點漆,如幽深潭水深不見底,帝王之氣頓時噴湧而出。


    “諸位,不遠萬裏為朕慶壽,在此,朕先飲一杯敬各位!”


    身邊靛青色服飾的侍女為康文帝斟酒,一杯春竹葉,醇厚清香,散發著淡淡辛辣酒香,其中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竹香,相輔相成,交織成一股極具魅力的酒香。


    在場所有人紛紛站了起來,含笑舉杯,“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如此,等到了帝王矜持地揮手示意,才落了座。


    康文帝扭頭,恰巧倭國太子站起身子,用僵硬地語調向帝王道:“我帶著倭國公主、太子妃向元頌皇帝陛下慶壽,祝您壽比南山,與日月長明。我特意帶來了我國國寶,作為壽禮,希望皇帝陛下喜歡。”


    這句生硬但算流暢的元頌話說下來,倒是讓不少感到驚奇。


    尤其是洛宛,隻不過她是惡心地皺了皺眉。


    八嘎語的怪調,怎麽聽都奇怪。


    敵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懂你自個兒國的語言、進行文化侵襲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


    “嗬。”


    聽到洛宛發出冷淡的輕哼聲,坐在她身邊的沁陽反而迴眸一視,倒也沒說什麽。


    洛宛閑得無聊,等著倭國人抬上所謂的國寶,不忘給自己斟杯荔枝酒,品嚐一番。


    餘眼間忽然瞥過與自己相隔了兩三個人的女子,發覺她在看自己。


    後知後覺,洛宛皺眉。


    這是何人?


    那個位子,藩王之女?


    哪怕見到了洛宛不掩飾的目光,那名女子亦是不為所動,隻是麵無表情地收迴視線。


    “姑姑,她是誰?”


    順著洛宛的視線而去,沁陽一下就注意到了雲遙。


    多年不見,雲遙的模樣倒是沒什麽發生變化。


    即便如此,歲月還是在她臉上、身段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她亦是你的姑姑,你大皇叔唯一的子嗣。”


    大皇叔?


    梁州靖安王?


    唯一的子嗣嗎?


    “為何是唯一的子嗣?”


    “大皇叔原先是有六子三女存活下來,但先帝時期與蠻夷一戰,他其中三子命喪戰場,再後來徐州等地發動叛亂,他又喪了三子。至於其他兩個女兒,一個幾年前……血崩離世,一個兒時玩鬧從山上滾了下去,一命嗚唿。”


    沁陽頓了兩下,接著道:“是以,雲遙是大皇叔如今唯一的子嗣。先帝憐惜大皇叔,便沒令他交梁州兵權。”


    “宛宛,你切記住,大皇叔為元頌付出了太多太多,是常人不可及的犧牲,所以他是元頌的英雄人物。”


    看著沁陽一臉認真、滿目欽佩的模樣,洛宛驀然失語,捏著酒杯的手登時用力繃緊。


    連沁陽都是這般想法,其餘人更不必說。


    連喪六子!


    骨肉血親,不可謂不殘酷!


    自己的寥寥幾筆,卻造成了各個人物悲哀的過去,洛宛已從起初的心疼到如今的麻木了。


    心疼母親沒有母親。


    麻木皇叔連喪六子。


    洛宛僵著臉,隻得點頭。


    沁陽姑姑,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靖安王慘是事實,但若是他與其他人聯手反了康文帝統治、讓五皇子洛千榭登基後卻是元頌百姓地獄般生活的開始。


    他必須要死!或者終身監禁!


    否則下一個被毀了的就是康文帝、就是太子辭鈺,就是淮南王府!


    恰巧此刻,倭國人抬著一小盒精美的木匣子進來,經過幾名太醫查驗無毒無害後,才呈到錢永忠手裏。


    錢永忠捧著沉甸甸的木匣子,快步上了階梯,畢恭畢敬送到了康文帝手中,在帝王的注視下,錢永忠緩緩翻開木匣子。


    其餘人看不清裏頭究竟是何物,不免好奇萬分。


    此物外露,登時在宮燈下光芒四射,亮得不似凡間之物。


    帝王定睛一瞧,原來是兩顆有成人拳頭般大小的夜明珠,盈潤通透,摸起來亦是光滑得不可思議。


    這種大小,舉世罕見。


    哪怕搜遍元頌國庫,恐怕也找不到兩顆。


    難怪可以說是國寶!


    不知為何,一種想法倏爾鑽入康文帝腦袋之中:倭國國庫裏的寶貝怕是不少吧!


    “皇帝陛下,此乃倭國國寶級夜明珠,全國不過兩顆,而我們與元頌交好,所以皆送給皇帝陛下做賀禮。”


    散發著刺眼光芒的夜明珠被帝王拿在手心把玩了一番,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奇大無比的寶珠,不免連連驚歎。


    “果真是國寶級夜明珠,我今生第一迴見到如此大的珍珠。”


    “我亦是。”


    ……


    洛宛挑挑眉。


    隻要蕩平倭國,不就能把他們寶庫裏的東西都拿過來嗎?


    恭維聲、驚歎聲不絕,帝王不著痕跡掃了一眼還在沾沾自喜的倭國太子,含笑道:“如此,朕心領了。”


    【交好?荒唐!】


    【先帝時聯合番邦蠻夷攻打我元頌,元頌戰死整整三十萬將士!真以為朕忘了不成!】


    【愚不可及!】


    眼見康文帝似乎很歡喜,倭國太子乘勝追擊,笑眯眯開口道:“為了穩固我倭國與元頌兩國情誼,倭國想與元頌貴女聯姻。”


    聯姻。


    這輩子洛宛沒見過比這更惡心的詞了。


    一抬眸就見那個矮不隆冬的倭國太子上上下下掃了自己好幾眼,打量一個物品價值的目光。


    赤裸,暴露,毫不畏懼。


    聯姻二字,把在場所有人的心神都吸引了過來。


    大庭廣眾之下,倭國太子的聲線中充滿了歡喜自信與勢在必得。


    “聽聞華灼郡主聰慧過人,尤其奇思妙想他人不及。我很是心動,所以想求娶華灼郡主作為我的側妃。兩國聯姻,親上加親,再好不過了。”


    此話一出,鴉雀無聲。


    昭陽殿內陷入了詭異般的沉默,似乎唿吸都停滯了,所有的聲音盡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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