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件事,弟弟曾經想過反對,但也隻是略略遲疑還是按父親的意思辦了。


    父親說:“以後再去看望你母親,不得在山上留宿。”


    雲嵐寺在郊外,是天元寺,靈台寺三座郊外寺廟中距離最遠也是山路最難走的,雞鳴即起出發,再早走也無用,城門不開。


    至山腳一般就正午了,再至山頂雲嵐寺還要兩個多時辰的山路,不留宿的客人隻能按寺規在前山會客,下午寅時末會客時間就結束,不留宿就得此時下山離去。


    這樣一來,與母親說不上幾句話,而且下山後也無法在關城門前迴來,隻能留宿山腳第二天再返程。


    所以沈昭明第一反應是不明白,想要反駁,但很快意識到父親不是不知道,就是有意為之,他略略抬頭又低頭迴答道:”是,父親。”


    侯爺沈嘯如何看不到兒子的遲疑,哪怕隻是片刻。


    還真是隻要涉及他母親就有違逆的態勢,哼了一聲,甩手走了。


    昭鈺立刻跟上父親的步伐,卻在經過昭明麵前低低說:“要不要我去和父親說一聲?”


    如今她說什麽,父親無有不準的。


    甚至,隻要她身邊的丫鬟提一句。


    玉媚去後,侯爺常去看她,問問她的丫鬟:“小姐飲食如何?”


    那丫頭道:“小姐在這院子裏睹物思人,哪一樣哪一處都能想起姨娘,總是流淚,飲食不及以前。”


    侯爺沈嘯沉吟片刻,侯府居所都是按嫡庶長幼來分的,昭鈺已為嫡長女,換個院子,有何不可。


    便讓昭鈺全府上下隨便挑,挑好了就趕緊搬。


    等侯爺下值迴府,習慣性又去看昭鈺,被下人告知昭鈺已搬去蘭院。


    蘭院不是昭姝的院子?


    選中了昭姝的院子?侯爺心裏有那麽一點異樣,但又想搬就搬吧,鈺兒開心就好。


    他抬腿去了甚少涉足的蘭院,想去看看鈺兒安頓好了沒有,可還缺什麽,他沒問一句昭姝搬哪去了。


    而今昭明站了一夜,昭姝心疼擔憂弟弟,這是他為自己的親事而懇求父親。


    卻隻得來下人一句傳話:“他願意站著就隨他!”


    天亮後沈昭明已知無望,棄文從武,去了張家一門十二郞的軍中。


    後來張家一門十二郎戰死十一人,一人失蹤,軍中的沈昭明亦不知所蹤。


    這些年,沈昭姝動用一切人脈,丈夫、兒子、女兒也都幫著找,還是音訊全無。


    她懷疑,其實孩子們已經有了準信,隻是不忍心告訴她,希望哪怕渺茫,也還是有的好。


    歸家的路上,她又分別去了天元寺與靈台寺,多拜一個總沒錯吧。


    沈氏是堅韌聰慧之人,偶爾在丈夫麵前暴露嬌憨一麵,但人在無助時,總會什麽法子都試試,包括多拜一個寺廟。


    幾年以前,魯銀寶小尼姑的屍體被發現之前,她很意外的在靈台寺遇上了父親沈嘯。


    大概他也有要祭奠祈福的人吧,比如姨娘玉媚,比如庶兄。


    本來擦肩而過,似乎也可以裝彼此沒看到。但沈嘯在出來的路上等她,沈昭姝隻得施禮:“父親。”


    “嗯,坐。”沈嘯一指旁邊的石桌石凳。


    沈昭姝隻得坐下,靜待父親開口。


    沈嘯猶豫了片刻終是開口道:“你姐姐在榮國府過得艱難,你看能不能幫稱一下。


    你夫君王尚書提攜了不少人,你姐姐的孩子雖姿質一般,倒是個老實的,有些需要穩妥人的職位,可以給這孩子留下。


    另外,銀錢上,能不能拿一萬兩,就當是我問你借的。”


    果然還是為了昭鈺。


    母親的嫁妝昭姝隻得到兩成,本來母親餘下的六成嫁妝,說是姐弟倆一人一半。


    可父親當時拿她出嫁壓箱底的銀票給昭鈺急用,等於又拿走一成。


    昭姝出嫁無人送親,哪怕是遠嫁。


    祖母已經過世,母親被父親的人困在山上,如果不認錯不能送親,昭姝對母親說:“絕不能認,一人出嫁就一人出嫁!”


    她孤零零地上了船。


    父親急急忙忙去給昭鈺送銀票,這筆銀子那時父親也說借用。


    說是留給弟弟結婚用的三成,因為昭明的失蹤,一直也還在侯府父親手上。


    昭姝道:“母親的嫁妝已經給長姐用完了麽?”


    沈嘯有些尷尬地沉默。


    那就是那三成也給出去了。


    “你弟弟……死人哪有活人要緊……”


    昭姝猛地站起來,平複了一下才說道:“當年姨娘和庶兄死了,父親可不是這麽說的。”


    父親罕見地低頭,畢竟是為了昭鈺:“銀錢我另外想辦法,職缺的事……”


    “姐姐的孩子被書院退了學,因為打架又被京兆尹抓了兩迴,現如今是京城有名的花鳥少爺,紈絝子弟。”


    兩邊都沉默。


    沈昭姝起身告辭。沈嘯忽然道:“你們都欠昭鈺的,她哥為救你們死的!


    你的這門好親事原是你姐姐的!”


    昭姝道:“父親,一命抵一命了。母親和弟弟都死了。母親青燈古佛十年跪經,弟弟一介書生,張家十二郎都沒活下來……


    我也希望當初我這門親事不被更換,這樣弟弟可能不會去戰場。"


    沈嘯氣極:“你是在埋怨我逼死了你母親,你弟弟?”


    沈昭姝施禮道:“女兒告退。”


    本已走了過去,忽又道:“父親當時仔仔細細地查了母親,恨不得直接將母親下獄,父親有查過姨娘麽?"


    沈嘯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麽?你大哥為你們死了,你還往他母親身上潑髒水!”


    昭姝道:“父親,我後來查過。


    大哥之所以能救下我們,就是因為他知道姨娘要做什麽。


    因為他之舉,也因為母親在世時,在雲嵐寺對我一言,還因為弟弟一事已不可追,我不想做什麽。


    但您轉告昭鈺吧,不要再找我生事。否則不但她生母的名聲保不住,她這些年做的事我也一並抖個幹淨。”


    沈嘯震驚難言。


    如今迴憶起這些,永定侯心間苦澀難當。


    他是冤枉了她,不久後魯銀寶的屍體被發現,這個案子和小鈴鐺的案子一並得到徹查。


    如今他終於肯承認這點,那案子有那麽多證人審得明明白白。


    她跪經十年,葬在雲嵐寺山上,他對不住她,也對不住昭明那孩子。幾年前那個蠱族祭司說得對,他們母子是不該死的。


    他去了雲嵐寺,要為夫人遷葬入祖墳,也想趁機看看那是不是一座空墳。


    雲嵐寺查了一幹卷宗,當初辦所有手續文書資料的是女兒沈昭姝,而且永定侯簽了一份確認書。


    他想起來長子和妾室接連去世後,他傷心暴怒,將妾室和庶長子不合規的葬入祖墳中他正妻和嫡長子的預留位。


    十年後夫人去世,她要葬在山上,是不是因為這個?他那時都沒想起這茬。


    妾室不安分,讓好好的長子的手也沾了殺人的血,魯銀寶那個小尼姑……唉——


    要殺害一雙嫡子女,她是不能葬在他旁邊的,肯定要移出去。


    移到後麵妾室的位置吧,畢竟長子銘哥兒還是好的,就看在她是銘哥生母的份上留著吧。


    永定侯起身去王尚書家,去找昭姝,讓她和自己一道去雲嵐寺。給她母親遷到正妻之位入葬,她總是願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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