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摔了你。”夜偏鴻低頭,用手碰了一下時奚的後腦,“你說,我要不要帶你直接飛迴魔界?”


    “……我都不想理你。”時奚怕得嗓音都在輕顫。


    唿嘯的狂風刮在他身上,盡管有一大半都被夜偏鴻高大的身形擋著,可還是令人不由自主想到自己被這大風刮走的畫麵。


    他將臉埋在夜偏鴻錦黑的衣襟中,又怕又氣,“說了不要飛那麽高不要飛那麽快夜偏鴻你是真的煩人你最好別帶我迴魔界不然被他知道了他肯定來找你打架的。”


    一連串的話,怕到連個停頓都沒有也還是要說。


    夜偏鴻的掌心輕輕撫在時奚後頸處,紫眸低垂,獵獵作響的風中裹挾著他帶有一絲輕嗤的嗓音,“他?你現在連師父都不叫了,我不過是幾日沒來,你就與他這麽相熟了?”


    “你真的別太善妒!!”時奚惱道,“你往哪飛呢?我要下去。”


    夜偏鴻道:“晚了,已經飛出無上劍宗了,你不如就隨我迴了魔界,楚無舟若是找來那便正好,留下來喝我們的喜酒。”


    時奚:“……”


    時奚咬著牙,大著膽子從夜偏鴻懷中抬起頭來,想都不想就在他脖頸上咬了一口,齒音含糊,“你信不信我咬死你?”


    夜偏鴻在時奚耳側低低笑了一下。


    他抬手,指腹按在自己頸側脈博跳動的位置,“小奚,得咬這才有用。”


    瘋得無愧於魔這個身份。


    時奚鬆開牙,重新把臉藏進夜偏鴻的懷中,硬是不抬頭看一眼四周的環境,他悶聲說:“夜偏鴻,你發了誓的,不能傷害我。”


    “我何時傷害你了?”


    “你惹我不高興了,這還不算嗎?”


    夜偏鴻倏爾一頓。


    他掀眸看向前方,半晌未開口,直到耳邊的風聲漸漸平息,時奚這才表情懨懨地從夜偏鴻懷中抬起頭。


    他以為夜偏鴻當真把自己帶到了魔界。


    然而出現在時奚眼中的,卻是熟悉的一幕。


    原本他在自己的寢屋院外學習禦劍,如今夜偏鴻又將他送迴了原位。


    時奚抓了一下夜偏鴻的衣服,盡力緩和方才騰空失重給他帶來的一些小壓力,然後才跳下自己的佩劍,順勢還將夜偏鴻也給拽了下來。


    “說教我,結果就是帶我到天上繞了一圈,我什麽都沒學到。”


    時奚往自己屋中走的同時還不忘控訴,“你別跟著我,迴你的魔界吧。”


    夜偏鴻腳步絲毫未停,兩人一同走到門前,時奚進屋的同時轉身卡住門的一側,雪白的臉抬起,屋外的光映在他的臉上近乎透明。


    他很兇地說:“說了不許跟著我。”


    “我再重新教你一次。”夜偏鴻看著時奚,站在他的門口並未強行突破,“如何?這次就在無上劍宗飛一圈,不會很高,我教你禦劍的法訣,你聽了就能學會。”


    時奚一聽就覺得夜偏鴻是在畫餅。


    但夜偏鴻都能將他送迴來了,沒必要再多此一舉,時奚姑且就當是真的了,他瞅夜偏鴻一眼,往外擠的同時將夜偏鴻推了出去,“你要是騙我,我就不跟你成婚了。”


    夜偏鴻像是皺了下眉,輕嘖道:“那可不成,成婚宴布置得差不多了。


    “所以你最好別騙我。”


    時奚搖搖晃晃地站上自己的劍,近日靈犀峰的風特別密,風將他寬大的衣袖和衣擺都吹得翻起弧度,抬起視線時,額角的發絲也跟著吹到了臉頰上。


    特別特別煩。


    他伸手將頭發一扯,桃花眼被風吹得泛起了不明顯的薄紅,夜偏鴻注視著,一時之間沒有上前。


    時奚不耐地催促道:“看什麽?過來呀。”


    夜偏鴻這才向著時奚走近。


    他踩上這柄擴大的利劍,高大的身形將落到時奚眼前的橘黃光芒完全遮擋,時奚身形瘦削,站在夜偏鴻麵前看起來羸弱不堪。


    他有點不太滿這種差別,撇嘴別開頭不去看夜偏鴻,“飛吧,怎麽禦劍?”


    利劍緩緩騰升。


    升到差不多能俯瞰無上劍宗的高度後,劍停了下來。


    這個高度的溫度很冷清,令人心都不由自主靜了一靜,隔壁便是平日在峰內看著巍峨壯闊的大山,裹著神秘飄渺的雲霧,不可謂壓迫感不強。


    時奚努力不閉眼,不躲藏,睜著眼去看四周。


    然而他還是怕,腳步下意識往後退了一點,就被夜偏鴻握住了雙肩。


    他背對著他,看不見對方的神情,隻能聽見一道有些低啞的嗓音淡淡響起:“禦劍講究劍氣合一,劍身合一。”


    “你平日是如何吸納靈氣修煉的,又是如何用它練劍的,換到禦劍上來也是一個道理。”


    夜偏鴻的手又下移,握了握時奚因為緊張而攥得有些緊的手,他貼在他的耳邊,聲音密而低,一點一點引導他使用自己的靈力操控腳下這把劍。


    時奚反抓住夜偏鴻的手。


    他盡力認真聽耳畔的話語,目不斜視,直到自己徹底適應這樣的高度,方才小心翼翼往腳下看了一眼。


    飄渺的雲霧遮掩住了一切的建築,仿若萬丈深淵。


    時奚又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他簡直想掛在夜偏鴻身上了,聲音可憐見的,“……夜偏鴻,你第一次學禦劍的時候,有沒有想從劍上跳下去的衝動?”


    “我沒學過。”


    夜偏鴻道:“這東西不是自然就會了麽?”


    “哦,那我們不一樣。”時奚現在就聽不得這種天才發言,冷哼著故意道,“楚無舟肯定跟我一樣。”


    這句話剛落下,夜偏鴻握住他的手的力道果不其然便加重了。


    “一會兒你又要說我善妒。”他輕嗤著說,“我不想聽見他的名字。”


    “你本來就善妒。”時奚不想聽禦劍天才講話了。


    他別開頭,掙了一下夜偏鴻的手,旋即平複唿吸,認真迴憶身後人剛剛對自己講的禦劍小要訣。


    要運轉丹田靈氣,控製劍的方向。


    劍氣合一,劍身合一。


    想象劍也是身體的一部分。


    他的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圓潤漂亮的桃花眼中倒映著遠方天際繚繞的雲霧,重疊的山巒隱匿在其間,仿若一場遺落的曠世遺跡。


    唿嘯的風蔓延在天地間,有一瞬間和蓬勃的靈氣融為了一體,從原本的向著時奚奔來變成了繞開時奚,化開的領域就在腳下的劍上。


    劍發出了嗡鳴。


    他能控製劍的方向了。


    時奚眼睛一亮,想往靈犀峰飛,可是這樣新的問題又來了,他無法分辨方位,高度太高太高了,每座峰的外表都大差不差,聳入雲端的尖峰瞧起來更是沒有區別。


    或許不該太急於求成。


    剛開始就能學到這裏,惡毒炮灰已經很棒了!


    時奚一點也不為難自己,很快轉移目的,他抱著練習的想法環繞在無上劍宗上方飛了一圈,等到熟悉了騰空的感覺,他方才扯動身後人的衣袖說:“你來吧,迴靈犀峰。”


    夜偏鴻垂眸裹住了他的手,低沉磁性的嗓音聽起來意味不明。


    “楚無舟現在肯定在等你。”


    時奚當作沒聽到。


    他低著頭看著劍下迅速掠過的景色,夜偏鴻站在時奚身後,垂著的目光掃過他白皙小巧的耳垂,抬手摸了一下。


    ”別亂動。”時奚怕癢地微微偏開了頭,桃花眼不滿地抬起瞪著夜偏鴻,夜偏鴻仿若未覺,反而迎著他的目光,低頭吻了他一下。


    毫無征兆,令人沒有一絲防備。


    吻得迅速,退得也迅速,夜偏鴻像是知道時奚會有什麽反應一般,散漫地牽起唇角說,“別在劍上打鬧,小心掉下去。”


    時奚剛抬起的手還是朝著夜偏鴻的身上打去了。


    “威脅我。”他仰起雪白的小臉,矜驕道,“我掉下去了你不救我?”


    “救。”


    怎麽不救?


    時奚知道他會救,他也知道時奚沒良心。


    但那又有什麽辦法?


    他還是會滿足時奚所有的願望。


    這輩子都陷進去了。


    夜偏鴻帶著時奚迴到靈犀峰,就如同他在劍上所說的那樣,楚無舟果不其然在這裏等著。


    兩人從劍上下來的同時,楚無舟從屋中拉開了門,僅頓了一瞬,他便靜靜看去,淺淡的眼眸落在時奚身上,像是並不意外夜偏鴻會跟在他身邊一般。


    時奚還念著楚無舟給自己買的糖葫蘆,立馬就向著他走近。


    夜偏鴻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以後有事找我。”夜偏鴻往時奚手中放了一麵外形小巧的古鏡,說這話的時候頭都沒抬,“有什麽要吃的也找我,別找他。”


    當著人家楚無舟的麵這樣編排,不愧是反派。


    時奚在心底咕噥著,接過古鏡拿起一看。


    透著昏黃的鏡麵倒映著他的麵容,他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還是沒看明白是怎樣操作的。


    好在,時奚心心念念的還是自己的吃的,既然搞不明白也就隨手塞儲物空間了。


    他再次抬步往楚無舟走去,烏黑的發尾順著走動的弧度掀起一點微風,這次夜偏鴻隻是環手看著,一言不發。


    “糖葫蘆呢?”時奚一邊向楚無舟伸手,一邊探頭看向屋中,看看他是否有將糖葫蘆放桌上。


    楚無舟變出糖葫蘆,將木簽放到時奚手中。


    他微微低垂一點視線,溫和地看著時奚說:“我買了原料,還有的,如果你喜歡我可以給你做。”


    時奚低垂著雪白的臉頰,隨手碰了碰糖葫蘆上的糖紙。


    聞言他驚訝地抬了下眼睛,小幅度歪了歪腦袋,“你怎麽會做?”


    “以前學過一點。”


    時奚好奇,“哪個時候?”


    楚無舟頓了一下,“不是在這裏。”


    那就是在第一個位麵了。


    時奚企圖迴憶一下,但可惜時間過了太久太久,他已經記不清什麽了。


    算了。


    他咬著糖紙,看了一眼夜偏鴻,問他什麽時候離開。


    \"我打算就在這住下。\"夜偏鴻反而散漫道,淡淡掃了楚無舟一眼,\"當然,若是楚劍仙不介意的話。\"


    靈犀峰微風徐徐,微冷的耀芒伴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落入聳入雲端的尖峰。


    天際一片灰然。


    隻聽夜偏鴻這句看似有禮實則冒昧的話音落下後,佇立在門邊的白發青年神情一點都沒變,平靜地說:“靈犀峰沒有多餘的住處。”


    便是婉言拒絕了。


    隻不過夜偏鴻既是開口了,又怎麽可能真將自己的去留交給他人定奪?這話不過是在時奚麵前裝裝有禮的樣子罷了。


    夜偏鴻散漫道:“無妨,無上劍宗總有我的容身之處,莫說我與小奚下月要成婚了,魔界也正有與劍宗交好的念頭。”


    他從容地道:“我出麵與貴宗掌門商討,相信還是能換來一個不錯的住處的。”


    楚無舟看了夜偏鴻一眼。


    夜偏鴻亦是不懼地迴視,唇邊始終掛著似有若無的笑,可若細看,又能從他眼中窺探出淡漠的冷意。


    兩人算是徹底正式交鋒了。


    而他夜偏鴻,絕對不會輸給一個心有舊愛的人。


    夜偏鴻懶散地偏移視線,看向時奚時眼中冷漠徹底褪去,隻餘下難得的認真,“明日我來找你,繼續教你禦劍。”


    時奚站在楚無舟身邊,聞言哦了一下。


    夜偏鴻離去之時迴頭一看,狹長的丹鳳眼一壓,像是覺得兩人站在一起的畫麵刺眼,終是上前兩步將時奚塞進了房門裏,然後當著他的麵將門一關,楚無舟正好被擋在門外。


    “你發什麽神經。”


    時奚茫然後反應過來將門拉開,衝著夜偏鴻的背影說:“我把門一開,不是照樣還能和楚無舟講話?”


    掩耳盜鈴,幼稚!


    況且他自己也能練習禦劍。


    時奚自認禦劍最重要的一點已經被自己參悟透了,接下來就是勤加練習,相信經過三四日的鍛煉,他一定能像考取駕照一樣禦劍飛行的。


    然後就是紅塵滾滾,江湖逍遙。


    他要在這個神奇的世界玩夠了再走。


    懷著這樣的想法,翌日時奚早早便起來了,他在院中低空飛行,還不許楚無舟幫自己。


    高度是一點一點增高的,循序漸進,不像昨日那樣身後有人照看著,今日時奚格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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