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好像被隔絕在外。


    有什麽清脆的響聲,而後她的手腕和腳腕上的沉重忽然消失。


    月遙甚至有片刻的怔愣。


    “……溫奢玉?”


    “是我。”


    “溫奢玉?”


    “是我,皎皎。”


    月遙抬起頭,餘光還能看到四周的景色。


    天降異火,蔓延百裏,將這座山化為火海。


    哭嚎聲、嘶喊聲不絕於耳,還伴隨著火焰吞噬一切的響聲……火光將這裏照亮,仿佛是傳聞中的煉獄。


    和記憶唯一的不同,是有個人用身軀為她隔絕了烈火。


    哪怕他也在一點一點被烈火吞噬,也始終緊緊摟著懷裏的月遙。


    那雙手愈發收緊,仿佛要將她整個人都揉進懷裏。


    月遙有點發愣,“你怎麽會……”在這裏?


    她的心獄會將每個進來的人分別投放到不同幻境之中,這些幻境彼此平行,不會互通,她特地設置的。


    溫奢玉一邊抱著她離開,一邊低聲解釋:“道侶契約被我改過,有一些其他的作用。”


    什麽其他的作用他沒細說,但是月遙也差不多能知道。


    月遙沒生氣,甚至笑了笑,“好好好,你個死渣男是一點都不掩飾了,不安好心。”


    “是我不好。”溫奢玉輕輕拍了拍她的脊背,像是安撫。


    “罰你給我打三百萬靈石。”


    “好。”


    “漲價了,五百萬。”


    溫奢玉唇角微揚,“好。”


    月遙埋頭在他懷裏,隻能聽到他沉穩的心跳。


    他抱著月遙走了許久,在火海之中試圖尋求一條生路。


    可這裏是記憶啊,必死的結局,哪裏會有生路呢?


    月遙伸出手摟住他,臉埋在溫奢玉懷裏,連聲音都悶悶的。


    她問:“溫奢玉,你想出去嗎?”


    溫奢玉迴答:“我想帶你出去。別怕,皎皎。”


    這些火焰似乎完全不受法術、結界的影響,根本無從躲避。


    月遙看到他沾染烈火的皮膚已經開始被灼傷,或許是因為到底是修士,修為又在那,不至於一下子就死。


    他的頭發也有一縷被燒毀,那身白衣向來仙氣飄飄,如今衣袖和下擺也被火燒得殘破不堪。


    真狼狽啊。


    月遙整個人都被他護在懷裏,反倒沒受什麽傷。


    “出不去的,要經曆完這個幻境才能出去。”


    她說著便忍不住落淚,聲音都帶著哭腔,“都是我害了你,夫君,你要陪我一起被火燒死了,嗚嗚嗚……”


    溫奢玉安撫:“沒事,我願意的。”


    月遙從他懷裏抬起頭,看了他許久。


    她臉上還帶著淚痕,“你真的願意陪我一起被燒死嗎?”


    “我願意。”


    他的聲音從來低沉而溫柔,此刻更是低下頭,鄭重其事地在月遙額頭落下輕吻,“別怕,皎皎。”


    鄭重得仿佛是在許下什麽諾言。


    該害怕的不是她啊。


    她在心獄之中輾轉無數次,死了不知道多少次,又怎麽會害怕呢?


    月遙的手臂不知何時圈著他的脖頸。


    火焰像是揮之不去的怪物,又纏上她的手,還是熟悉的疼痛。


    溫奢玉想要將她的手拉到懷裏,卻又被月遙摟緊。


    她的聲音好像沒有任何情緒,“溫奢玉,你知道被燒死是什麽感覺嗎?好疼啊……你怕不怕?”


    “不怕。”


    溫奢玉笑了笑,“其實我小時候經常被關在幻陣裏,也經曆過很多死法。”


    “皎皎,我不怕死,也不怕疼。”


    他低著頭,發尾已經被火焰吞噬。


    月遙看了他許久。


    目之所及都是火焰,可是他那雙眼睛卻仿佛比火光更明亮一些。


    她從前怎麽會覺得像那顆糖呢?明明溫奢玉的眼睛要好看太多。


    “那你陪我一起被燒死吧?”


    她眼中還是帶著淚水,卻沒有流露半點害怕。


    可她看不到自己的模樣,不知道自己現在仰著臉,眼眸中的情緒一覽無餘。


    帶著偏執,帶著執著,還有隱藏在所有瘋狂之下的期待。


    溫奢玉看到了。


    他將月遙抱緊,迴答道:“好。”


    他的懷裏不再是冰涼的,還帶著燒焦的皮肉,以及烘烤的鮮血味道。


    可饒是如此,他也仿佛沒有絲毫畏懼,沒有絲毫退卻。


    人為什麽會對疼痛甘之如飴呢?


    月遙在他懷裏靜靜說道:“我騙你的,其實不一定要被燒死才能出去。我隻是想讓你陪我一起死一次。”


    溫奢玉依舊沒有絲毫生氣的模樣。


    “沒事的,我都知道,皎皎隻是有些害怕。”


    他的手在月遙頭上,聲音卻仿佛盡在耳畔,“皎皎不用害怕,我會陪著你。”


    或許是那些火焰灼燒的感覺太疼了。


    疼到千年萬年的時間過去,也依舊如藤蔓一般鑽破骨頭,從骨縫中蔓延出來,死死纏繞在身上。


    真的好疼啊。


    疼到她眼前有些模糊。


    有什麽東西落下,有些沉重。


    直到溫奢玉伸出手為她擦拭,她才發現,原來是眼淚。


    她在溫奢玉麵前哭過很多次,但是沒有哪次的眼淚是這麽疼的。


    月遙的聲音帶著哭腔,“溫奢玉,我想吃你給我的糖。”


    溫奢玉熟練地從袖中拿出來。


    烈火之中,糖都有些化了。


    月遙捏在手心,那顆圓潤的糖一點一點化成糖漿,還散發著香甜的桃子香氣。


    可是那顆糖依舊澄澈幹淨。


    月遙抓著溫奢玉的衣襟,臉埋在他胸前,滾燙的眼淚將他的衣物都打濕。


    她的聲音從懷裏傳來,“溫奢玉,我就是想當白嫖怪。”


    溫奢玉柔聲哄她:“那我給你白嫖。”


    “我不想對你負責。”


    “那就不負責。”


    “我還騙你錢。”


    “不是騙,是我自願給你,而且我的就是你的。”


    月遙好半天沒說話,而後哭得驚天動地。


    “嗚嗚嗚完蛋了……我從今以後,嗚嗚嗚……就要被訴酒起外號叫矯情吃糖姐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字字泣血。


    溫奢玉失笑,輕聲安撫:“沒事的,你說過我是戀愛腦白粥哥,還有我陪著你。”


    月遙哭得更大聲。


    “溫奢玉你還笑我……”


    溫奢玉揉了揉她的頭,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沒有笑你。”


    “溫奢玉你怎麽這樣啊……”


    她的淚水仿佛止不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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