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迴帳篷時,肖海洋又看見那隻雞,混在鴨群中,玩得不亦樂乎,一時看的有些愣神,呢喃道:“我討厭那隻雞”


    身後的大家,坐在椅子上,喝著飲料閑聊著,鴨媽媽帶著小鴨子們下水玩,小雞跟著它們走到河邊,呆立在原地


    持續關注它動向的肖海洋,見到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嘲弄,輕蔑道:“這就對了,雖然很殘酷,但它不得不承認,它是一隻雞,它不會水”


    “它會承認嗎?”畢十三輕聲發問,平淡的一句話,卻引得一人思緒翻滾


    順手收拾桌上垃圾的餘皓,此時也來了興趣,朝著湖邊張望著,正巧看見小雞跳下湖裏,語氣有些驚喜:“哎,雞會遊泳”


    躺在椅子上休息的眾人,也來了興趣,紛紛起身走出帳篷,饒有興趣的看著小雞撲騰著翅膀追趕鴨群


    畢十三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一邊沏茶,自顧自的解釋道:“跟著鴨子長大的雞,有樣學樣,但是遊不長也遊不好,身體構造原因,導致它隻能用翅膀遊泳”


    眾人站在帳篷邊看了一會,返身準備迴去,呆立原地的肖海洋,眼神凝重,眼眶被愁緒染紅,大喝一聲:“你是隻雞啊,你幹嘛不承認”


    正在收拾的餘皓,許昭年,路橋川三人順著聲音望去,肖海洋大喊著衝進湖裏,三人瞳孔陡然擴張,拋下手中的東西,大喝著向肖海洋追去


    “海洋,你幹嘛”


    “肖海洋,迴來”


    三人追著肖海洋衝進湖裏,其餘幾人,拿著救生衣跟著後麵,最先衝進湖裏的肖海洋盯著已經追上鴨群的雞,沉默不語


    緊隨而至的三人,見肖海洋立在原地,怕刺激到他,也不敢貿然上前,小心試探道:“海洋,你怎麽啦”


    冰冷的湖水,浸潤肖海洋的雙腿,腿部傳來酥麻的感覺使他放空心神,放下掩蓋自己的麵具,吐露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沒有同輩壓力,沒有離愁別緒,沒有因為找不到好工作學習不好專業差的恐懼,每一個聽上去都像是真的,每一個都很符合我的狀態,該死的是我知道它們都是假的”


    接著猛的轉身,直麵眼前的九人,鬱結怨氣纏繞在眉宇之間,冰冷的湖水也壓不住噴湧而出的不忿、幽怨


    “但你們知道什麽是真的嘛,我討厭攝影,我討厭這個專業,我甚至討厭跟這個專業相關的所有”


    “連續兩次留級差點被開除,四級一直沒過,拍的東西慘不忍睹,我都為自己感到羞愧”


    濃鬱的怨氣發泄完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數不盡的自責和羞愧:“我上了三年大一,麵對各種被開除的告誡時,我心中竟然有一絲期待,我覺得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我再也不用麵對”


    “可惜事與願違,我遇見了你們,還上了大二,父母對我的學業重新燃起了希望”


    父母的期盼,三年的失意都成為肖海洋給自己施加的包袱,一麵是責任心,一麵是自由意,糾纏了三年,越混越亂


    “所以我當時就在想,我至少要對父母負責,至少要懂得承擔責任,但是四年下來,我卻越發的討厭這個專業,但我卻還要裝作毫不在意”


    一次爆發過後,肖海洋渾濁的雙眸低下,雙臂無力的垂下,頂天立地的北方漢子,此時脆弱的像個孩子


    “在和那批真正同屆的畢業旅行,得知他們都有很好的去向,我一點也不羨慕,相反,我很害怕,害怕自己將來會做一份我不喜歡的工作”


    喜愛自由的肖海洋,一想到以後可能會被禁錮在自己不喜歡的職業上,沉重的心情更是壓得他喘不上氣


    “那個時候我才發現,我有多討厭,多憎恨這個專業”


    迴頭看向那隻跟鴨群玩的愉快的雞,雙眸透出抑不住的羨慕,沉聲道:“我討厭那隻雞,因為我羨慕它,它混在一群鴨子中間,為了能跟它們玩到一塊,甚至學會了遊泳”


    “因為它喜歡,因為喜歡,去做那些哪怕是徒勞無功,又荒唐的事情,也是一場幸運吧”


    無比渴望卻無能為力的肖海洋,垂下驕傲的頭顱,低沉的聲音盡顯頹廢:“但是我沒得選了,我已經浪費了四年,還有兩年,已經蓋棺定論了”


    眾人直勾勾盯著垂頭喪氣的肖海洋,眼中透出一股子心疼,路橋川眼神一橫,語氣冷冽道:“那你幹脆放棄攝影吧”


    一旁的餘皓輕笑著附和道:“如果你真的這麽不喜歡”


    許昭年緊繃的身子驀然一鬆,微笑著勸解道:“如果一件事已經到了讓你痛苦的地步,不要勉強自己”


    此時,整個身子都快被湖麵吞噬的肖海洋,猛的抬起失意的臉龐,驚駭的眼神直視三人,詫異道:“直接退學嗎?但這樣”


    望著肖海洋這副優柔寡斷的樣子,路橋川緊蹙眉心,厲聲斥責道:“但這樣,叔叔阿姨就真的白供你讀了四年書,那你這四年才是真正的浪費”


    見肖海洋眉宇有些悸動,許昭年跟著柔聲勸道:“放棄攝影並不意味著要退學,你現在還有兩年才畢業,至少要拿到大學文憑吧”


    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心情大起大落的餘皓雙手叉腰,悠悠道:“至於畢業以後,你需不需要這張攝影專業的文憑,完全取決於你接下來兩年要做什麽”


    “來不及了,我已經浪費了四年”在心裏給自己定性失敗標簽,此時的肖海洋根本提不起勁頭


    在煽動人心,解惑勸導方麵頗有天賦的路橋川,一眼就明白肖海洋問題所在,換了個角度,為肖海洋磨掉那個壓製他的標簽


    “你雖然用了四年才發現你討厭這個專業,但是,你卻擁有老天多給你的兩年時間,去找尋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


    “接下來,你可以不把精力放在專業課上,及格就行,學好公選課,拿到所有學分,這樣,即使考了倒數第一,也能拿到畢業證書,順利畢業”


    沉著身子的肖海洋,聽著這話慢慢站起來,三人見狀,蹣跚著朝著肖海洋移動,為了防止肖海洋又有什麽過激舉動,餘皓隨之說幾句俏皮話緩解氣氛


    “破折號,這個說法來自一個專業水平和你一樣差,成績和你一樣差的同學,他這麽勸導你,狼子野心”


    遭受無妄之災的路橋川,不甘示弱,隨之迴擊:“破折號的破折號,這個說法來自一個和你一樣四級沒過的同學”


    成績優異的許昭年,在這種時刻,總是要比另外兩人,笑得開朗些,走到肖海洋的身邊,拉住他的手,衷心勸告道:“想要拿到畢業證,四級一定要過,英語還是要努力學習”


    四人互相攙扶著走到湖邊,拖著沉重的雙腿爬上岸,肖海洋抖抖身子,微笑著揶揄道:“你們可是在勸說一個大學生放棄他的學業,還是要慎重一些”


    林洛雪看著狼狽的四人,失笑出聲,和聲道:“我慎重的想了一下,你也可以當個遊戲主播”


    身邊的任逸帆,嬉笑一聲,調笑道:“千萬不要陷入這種誤區,我跟他打過遊戲,他打的老差了,他雖然愛玩遊戲,但不代表他玩的好”


    “他雖然打的不好,但他可以當那種打的不好的遊戲主播”思路清奇的畢十三,給出不同意見


    許連翹清冷的麵容,露出溫和的笑容,鼓勵道:“聽說現在主播這個行業很賺錢,這片領域是一片藍海”


    替許昭年擦頭發的鍾白,停下手裏動作,戲謔的眼神瞄了眼迴神的肖海洋,打趣道:“在這裏,學習委員鍾白要告誡嶄新的肖海洋,你下學期還有一個膠片補考,不要過於放飛自我”


    “我也要考”同病相連的餘皓,淡然的臉色頓時破功,哭喪著臉尋求安慰


    沉重的氣氛煙消雲散,膠片補考三人組,熱心腸的路橋川,拖著肖海洋和餘皓,準備找兩位老師補習,自詡技藝高超的餘皓直接拒絕


    受邀前來的鍾老師,許老師,準備從基礎講起,自信的路橋川揮手攔下二人,接過這個差事,擺弄膠片機給肖海洋講解


    “要說我是咱們班最會玩膠片的,也不為過,遙想上學期,我是咱們班唯一一個認真上課的人,看懂了嗎?”


    “早看懂了,上個膠卷你上了兩遍”接過膠片機,上手實操的肖海洋,對路橋川的自戀行為表示無奈的控訴


    受到控訴的路橋川,大手一揮,故作高深道:“我還為你廢了兩段底片呢,上膠卷是一個暗藏玄機的過程,這個暗,指的是不能在上膠卷的時候,讓膠卷提前過曝”


    不明覺厲的肖海洋,微微點頭,追問道:“然後呢”


    “然後就是拍攝,因為和數碼相機不同...”肖海洋虔誠的目光,使得路橋川興致正濃,做作的語氣更加令人著急


    身後的兩人,低眸瞥了眼師興正濃的路橋川,眼中盡是無奈,張口打斷:“因為和數碼相機不同,我們不能試拍,需要在拍之前心裏就有點數,現在看麵前的環境,色溫是多少”


    腦中空空的兩人緊盯眼前的黃昏美景,心底慌亂的肖海洋,不動聲色的猜測道:“得大幾千吧”


    站在左邊的許昭年,聽著肖海洋發抖的聲線,長唿一口氣,直白道:“具體多少”


    迎著夕陽,肖海洋努力盯著眼前的風景,實在猜不出,扭頭拖路橋川下水:“你覺得呢”


    “就這個環境而言,得一千到一萬之間不等吧”心底同樣發虛的路橋川,雙眸左右打量,支支吾吾半天,噙著下巴瞎蒙道


    兩位老師長歎一聲,嘲諷道:“路橋川,你和肖海洋一起放棄算了”


    對於剪輯的熱愛,讓路橋川對攝影這個專業還是留有三分餘地,不至於走上肖海洋的老路,底氣十足的迴道:“我不,我可喜歡剪輯了”


    隨後拉著肖海洋,擲地有聲的忽悠道:“下學期再有分組作業,你就跟我這一組,我保你每個作業都能定時定點的交上,順便讓你見識一下剪輯大師的魅力”


    自得過後,低眸想起自己的技術,瞥向旁邊的兩人,意味深長道:“當然,我認為,跟我們一起的組員,還要有許先生,鍾大哥和皓哥”


    “同意”接受到信號的肖海洋,立時附和


    眼見話題越扯越遠,鍾白美眸一凝,厲聲道:“你倆扯夠了沒有,色溫是多少”


    猜不出的兩人,隻好繼續打哈哈,路橋川指著膠片機一處圓環,若有其事道:“海洋你來看,這個地方就是調色溫的”


    無形的默契,讓肖海洋時刻洞悉路橋川的想法,配合道:“了解”


    許昭年越聽越覺得胸口堵得慌,最後實在聽不下去這番誤人子弟的言論,出聲解圍道:“色溫是四千到四千五”


    “這麽調就能調到四千到四千五”聽到答案的路橋川,順勢擺動膠片機,裝作了然的樣子


    肖海洋雙眸緊盯膠片機,點點頭,應和道:“明白”


    “光圈是多少”應下這件差事,負責到底的鍾白,拋出另一個問題


    還是不知道的路橋川,故技重施道:“海洋你再看,這個地方就是調光圈的”


    臉紅的肖海洋,也沒臉在配合路橋川,反正自己就是不會,誠實的昂起頭朝著許昭年問道:“那光圈是多少”


    鍾白扭頭看向求知的肖海洋,柔聲解釋道;“光圈和快門可以根據喜歡相對調整,不用固定”


    馬後炮路橋川,扯住肖海洋的衣袖,適時道:“所以,剛剛那是一道陷阱題”


    畢竟也是在倒數中,相伴兩年的戰友,肖海洋也不忍心讓他一人尷尬,配合著迴了一句:“原來如此”


    看著兩人這副商業互吹的模樣,鍾白眼中浮現一些玩味,心中泛起一絲狡黠,等兩人吹捧結束,平淡的說了句:“其實膠片是不能調色溫的”


    路橋川臉色頓時凝固,在夕陽的映射下,半邊臉頰變得緋紅,隻聽左邊傳來一聲幸災樂禍的聲音


    “玩砸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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