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第二天,陸家東院。


    早飯後,陸振翔將兩個兒子喊至書房談生意上的事,張清華終於可以單獨和周瀟瀟聊聊。


    陸川崎上樓之前握了握周瀟瀟的手,讓她安心,這一幕被張清華看到,心裏頗為欣慰。


    待三個男人離開,一樓隻剩下兩個女人。


    周瀟瀟笑笑從餐桌上站了起來,忽然人都走了,不免覺得有些局促。


    張清華從一側轉過來,拉著周瀟瀟的手說:“來,我們去花園走走。”


    從北側門出去,是東院的小花園,四四方方的四個花圃,分別種了鬱金香,紫薇花,月季,牡丹。


    這個季節紫薇和月季正開得豔,當晨光打過來,花園裏一派生機,即使已過花期的鬱金香和牡丹在此時也不見得遜色,在一片萬紫千紅中自有它們的光彩。


    花圃正中修有亭子,兩人步過去坐了下來,不多時有人送了茶水過來,張清華笑著將杯子遞過去:“你喝茶吧?他們喝的咖啡和紅酒我都喝不慣,素來都泡茶喝。”


    “喝的。”


    “喝茶好,這是我們老祖宗留下來的習慣。”


    “是。”


    聽得周瀟瀟答話簡單,不知道她是緊張還是本就是這樣話少的人。


    “聽川崎說你就是a市人,這倒是好,至少吃飯上差別不會太大。”


    周瀟瀟心裏卻在想,即便如此,家境相差這麽大,吃飯怎麽可能沒有差別?


    嘴上隻是說:“我看他不怎麽挑食。”


    “他不挑食?”張清華一聽周瀟瀟的話就笑了起來,“那是秦叔做飯都是按著他的口味做的,不信改天你們出去吃試試!這孩子小時候被我們慣壞了,皮得很,你是沒見他五六歲的照片,瘦得很,直到上中學才開始長了些肉,臉也胖了。”


    大約母親都喜歡數落自己的孩子,但凡優點總要誇讚一番,有些缺點又語含憂慮。


    一大早的風還帶著晚間的絲絲涼意,很是舒服,周瀟瀟笑著看向張清華:“感覺他性格是比大哥跳脫。”


    “是,小時候真是個野小子,要不是那件事,或許不知道要闖下多少禍。”


    所以,人受了震懾,有所收斂也是有些好處的,也許父母總會糾結,反複考慮事情的兩麵,可很多事情都源於突發,誰能想到呢?


    “就是可惜了他的女人緣。”周瀟瀟來了一句感歎,說得張清華一愣,女人緣嗎?確實,如果不是那件事,陸川崎身邊得圍不少女人,由著他挑,她自己早就抱孫子也說不定,所以心裏越發心疼陸川崎。


    一下子兩人都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張清華才意識到不該沉浸在那些幻想裏,人還是應該知足的,眼前的女孩也不錯,性格雖說有些淡然,倒也大大方方,比那些吵鬧聒噪的強了許多倍。


    “你比川崎小兩歲吧?”


    “應該是吧。”


    “你們有沒有商量準備啥時候結婚?”


    好不容易來一趟,昨天聽說她家裏已沒其他人,不如早些結婚,省得他們再操心。


    周瀟瀟心裏一頓,不曾想這種事真能就這麽直白地問出來,可能真是急,陸川崎家裏的態度上次在醫院她已經知道了,那時她很奇怪,如今和陸川崎攤開了,也就理解了他們的焦急,可她並不想走進婚姻,她在想著某天突然消失,還是留書一封離家出走。


    麵前的困境可如何解呢?思索了片刻,也隻能無視對麵長輩眼中的期待,迴複道:“我三十歲之前沒打算結婚。”


    看到對麵的人眼裏的光暗淡下來,周瀟瀟有些不忍心,傷一個母親的心好像有些不道德,可她不想騙人,被別人看作是玩也好,硬心腸也罷,對婚姻的恐懼遠遠超過那些冷言冷語。


    隻聽張清華輕輕歎氣:“你們這些小年輕就是這樣,總想著再玩幾年,可憐我們這些做父母的,操碎了心。”


    這次周瀟瀟沒有應聲。


    此時,二樓南側書房內氣氛同樣壓抑。


    上午,梔子已發布公告,升級完成,端午最後一天試營業。


    最重要的是值此佳節,除了先前打出的政策之外,在試運營這天梔子所有酒店五折優惠,且隻此一天,不過如果在這一天與梔子簽約成功的話,整個八月份梔子所有門店全部走五折結算。


    官網加上小視頻鋪天蓋地的消息傳了出去,各地愛羅紛紛收到退單,甚至簽約客戶不惜賠付違約金毀約,梔子雖然承擔了不少違約金,這兩周以來卻也收獲了近十年來最大的高端客戶群體,幾乎可與愛羅抗衡。


    “說吧,怎麽迴事?”


    對於近兩三個月梔子的動作,陸振翔早就知曉,甚至也打聽到大兒子在梔子買了股份,這些天他一直忍著,就是等這兩個人主動交代,等來等去卻沒人來給他解釋,最後還是他先開口。


    陸振翔壓製怒意,依次從兩個兒子頭頂掃了過去,這兩個人卻依舊沒事人似的,看樣子沒打算坦白。


    一陣安靜過後,陸川航無辜地裝糊塗:“父親您是說房地產這邊,目前來說市場飽和,我們近年的計劃是將手中的項目做好,最好是做成樣板,這樣能帶動我們其他產業發展。”


    聽到大兒子的話,陸振翔一口氣提上來:“別跟我扯,我又不聾不瞎,酒店的事到底是意外,還是預謀,你們今天給我說清楚!”


    既然話挑明了,就不能再藏著掖著了,陸川航扭頭看了一眼還是漫不經心喝著紅酒的弟弟,知道他隻會看戲,說不定還巴不得父親狠狠揍他一頓呢!


    可是從何說起呢?報複自己親兄弟那一段必須隱去,他得先自己捋捋。


    陸振翔向來知道大兒子沉得住氣,像他,所以他等著陸川航理出頭緒自己開口。


    可一邊的小兒子背靠沙發,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讓人看了有些心煩,這孩子若不是年少那些經曆,如今未必能有如此出息,家人都覺得陸川崎有陸老爺子當年的風範,其實人都是經曆一番磨煉才會真正成長,雖然對小兒子來說,那段遭遇源於人為,可說起來可能也是天定,順風順水未必就好。


    終於陸川航想好了措辭,將近五年的籌謀娓娓道來。


    “父親,五年前我接手房地產公司的時候,全國的市場已經沒有可上漲的空間,所以這幾年在這個市場我們的原則就是穩。”


    “我們的一部分資金投在教育培訓,一部分投在服務行業。可是近年疫情,產業不斷收縮。”


    “三年前,偶然一次機會,我得知三叔竟然和寧博聯絡,而這寧博五六年已開始將生意迴轉至a市,走的是吳書言的門路。”


    說完這句話,陸川航特意轉頭看了眼陸川崎,他表情並無變化。


    “於是,我便找了個機會,將我與川崎的恩怨和盤托出,他起初半信半疑,直到聽說弟弟要迴來接手一半陸氏產業,加上我一再找他哭訴,他便不再懷疑,給我牽線搭橋,我便結識了那幾個人。”


    “等等!”


    陸振翔聽到“恩怨”兩個字便皺起了眉頭。


    “你們倆什麽恩怨?”


    “父親,自然是編出來騙他們的。”


    “我不信,沒幾分真,那些生意場上的老油條怎麽可能信你?”陸振翔揪著不放,陸川航後悔這般直說了。


    不過他略停頓了片刻,看了看陸川崎,才又迎上陸振翔的目光。


    “父親,當年的事你們一直好奇,卻從不敢問我。”


    竟然跟那件事有關係!這時陸川崎才有了反應,看來大哥真的放下了。陸振翔的心裏一緊,耳朵卻豎的筆直,生怕遺漏信息。


    “你們一定覺得像我這種溫和的人不會發脾氣,更不要提大發雷霆了。可是那天,秀秀對我說了一些話,她說從始至終接近我隻是因為喜歡二弟。”


    餘下的話不必說,陸振翔已知道了。身為男人,自己愛了十年的女人突然說不愛自己,換了誰都會受不住。


    陸振翔瞥了眼鎮定的小兒子,顯然他已知曉,看他沒什麽表示,神情冷淡,不願開口解釋,仿佛一切與他無關。


    然後陸振翔輕輕歎了口氣,在兩人身上略過去,喝了口茶,才吐口:“你接著說。”


    這是不再提那些傷心事了,畢竟事已至此。


    “有這樣的機會我自然不能錯過,一來二去,我跟寧博那老家夥也算混熟了,隻是彼此都留了一手。”


    “我想投資梔子的想法經由寧博帶去吳氏高層,我知道這是險招,而且即便將來收購成功,恐怕會有壟斷之嫌,所以我的原意就是共贏,隻是他們胃口太大,異想天開,想趁機吞了愛羅。”


    “父親既然查了,應該知道我不止投了兩億,目前手上的散股也至少有百分之三。”


    “上次記者會之後,吳氏吃了暗虧,不過他們沒那麽多現金收購我手裏的股票,同時又不甘心錯過升為五星級的機會,所以絞盡腦汁,甚至不惜砸以重金。”


    “那麽錢從何而來?利用一些手段把股票炒上去,再從中獲利。”


    “我之所以不擔心自己的投資打水漂,是因為過不了多久,我就會是手握近百分之二十股份的大股東,梔子的擴張注定是曇花一現,他們一開始其實更多是受了我的鼓動才下決心與愛羅一搏,尤其是好勝心極強的吳書言,也是他說服了吳總裁,並非我對他有信心,而是我相信吳總裁這些年一直居於愛羅之下未必甘心就這麽永無出頭之日。”


    “其實梔子有它的優勢,在二三線城市很吃得開,剛好與愛羅形成互補之勢。”


    說到這,陸川航瞧了眼一旁已陷入沉思的人,繼續說道:“這點我雖然從未與川崎提過,不過我相信他後來應是看出了我的意圖。”


    自始至終,陸川崎未插嘴一句。


    聽完大兒子的話,陸振翔輕敲了一下桌子開口:“你的法子雖好,釜底抽薪,到時吳氏無話可說。怕就怕他們狗急跳牆。說起來,吳氏成立比我們陸氏還早二十年,也算行業翹楚,隻是一輩不如一輩,這才落於人後,還被資本困住了腳。再者,即便你手握兩成股份,董事會上依然沒有話語權,那些個董事是不會任由你去擺布的。”


    話落,陸振翔抬眼看陸川航,卻發現他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忽然心中一凜,大兒子從小就很有主張,沒有個八九成把握的事他是絕不會冒險的。


    “你還有底牌未露?”


    這下子陸川崎才有了興趣,盯著含笑的大哥問道:“吳書琦?”


    陸川航並不驚奇弟弟能說出這個名字,所以隻笑著不迴答。


    “他晚你一年去美國留學,你們是那時成了朋友?”


    “更早。”


    陸川崎探究地盯著表情依舊溫和淡然的大哥,更早?自己轉學後一次偶然機會認識了吳書琦,難道那個時候他們已經是朋友?


    “你為什麽從來不提?”


    “那時候你幾乎不跟任何人接觸,剛好你轉去了書琦那個學校,我便拜托他有機會照看一下你。”


    “涉及吳氏的存亡,你確定到時他會幫你?”


    “我們在美國就已經就這個問題討論過,他無心公司管理,卻也清楚按照如今的方式走下去,吳氏早晚都會易主,倒不如和我合作,起碼可以保住吳氏心血的長久留存。”


    陸振翔從兩個兒子話語中已聽出重點,於是插嘴:“那吳書琦的股份隻有百分之十吧?難不成吳老二那兒他也做得了主?”


    “這一點我相信書琦,他答應過我。”陸川航迴了父親一句,然後接著說:“這樣我們手裏的股份加起來就會超過支持吳氏的。”


    陸振翔依舊覺得沒那麽樂觀:“畢竟是吳氏幾十年的努力在裏麵,拉資本是一迴事,依附於陸氏那可完全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爸你放心,我心中有數。”


    “大哥,你真的不擔心吳書琦反水嗎?”陸川崎提出自己的疑問。


    “你這個問題可以直接去問他。川崎,生意更多時候並不僅僅是生意,甚至有時候也不僅僅為了盈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瀟瀟雨歇餘歎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超級棒棒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超級棒棒糖並收藏瀟瀟雨歇餘歎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