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眼見菱娘的靈魂都有些扭曲,她於心不忍,正想起身,忽然聽見空中響起男子放肆的笑聲。


    “菱娘,你還是進來了!”


    菱娘靠在柱子上,“你是誰!”


    “你不是一直在等我!”


    菱娘緊緊閉了下眼,腦中的畫麵轉得她頭暈,她腳步邊往朝顏那邊挪去,邊喝道:“出來!”


    男子聲線頑劣:“不要,遊戲才剛開始呢!”


    菱娘:“你想要做什麽?”


    “嗬嗬,看來你是忘了自己是怎麽死的了呢~”男子突然興奮道:“你看地上那些人!”


    “我把他們全給你,隻要你踩碎他們的骨頭,我就出來,怎麽樣?”


    菱娘的視線逡巡四周,沒迴他的話,壓下腦中翻湧的模糊畫麵,走到朝顏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焦急:“姑娘,醒醒,快醒醒!”


    這裏給她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身上汗毛倒豎,強烈的恐懼不安包裹著她,她隻想馬上離開。


    見朝顏依舊一動不動,她伸出手就想把帶人出去。


    “你要幹什麽!”男子聲音驟然尖銳,刺得人耳膜生疼。


    朝顏心裏頓時滿天嗶嗶嗶。


    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躲在何處?


    菱娘咬著唇不迴他,固執地要把朝顏帶走。


    男子聲線陡然變換,氣急敗壞地叫囂:


    “我讓你殺了他們!”


    “賤人,你聾了嗎!”


    菱娘將朝顏背起來,往門外艱難地走去。


    朝顏趴在她瘦弱的肩背上,緊貼著她發著抖的冰冷軀體,才知道她現在究竟有多恐懼。


    這是一個堅韌善良的女子。


    朝顏心有觸動,即便她答應了菱娘的請求,在這種危險關頭,菱娘大可以不進廟,拋下她,另擇他人。


    但是菱娘沒有,她反而強忍著驚懼與痛苦,堅持把自己帶出去。


    朝顏想了想,在看不見的角落戳了戳菱娘的後背,暗示她自己沒事。


    菱娘身子一僵,繼而裝作什麽也沒察覺,繼續往外走。


    “好好好!”


    “既然不聽話,那誰都別想活!”


    刹那間,陰風哭嚎,遍地血氣,平地煞氣四起,瞬間將整座姻緣廟裹成繭狀。


    菱娘剛走到門口,就被強烈的煞氣打飛。


    朝顏自知此時沒必要再裝暈下去,倒飛出去後,一手攔住菱娘的腰,一手勾住柱子,繞柱轉了半圈才穩住身形。


    待站穩時,微生辭已經帶著殷汀和阿花站到了身邊。


    朝顏拉著菱娘往後門跑,一腳踹開門,還未出去,就被菱娘拉著猛退了一步。


    “小心!”


    一步之遙,濃鬱到反胃的血腥氣撲麵而來,近在咫尺的是糊了一團的血肉,滴滴答答淌著血。


    視線往上看去,朝顏唿吸猛地一窒,房梁上赫然吊著四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被人連皮帶頭發完整地扒了下來,然後用紅繩倒吊在後門當作門簾。


    她方才一腳踹過去,門板“啪”地一下拍得屍體反彈迴來。


    “阿顏!”微生辭顧不得嚇得魂兒都快飛了的兩個小的,扔下兩人,一把將人拉到門後邊,避開彈過來的屍體。


    微生辭力道極重,連著把呆滯的菱娘帶到門後。


    “砰砰砰!”差點跟屍體臉貼臉,朝顏嚇得隱約聽到了自己激烈的心跳聲。


    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來迴晃蕩的血屍,眼見著蕩出去時甩落的淅淅瀝瀝的血雨,身後傳來殷汀和阿花控製不住的幹嘔聲。


    兩個小的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又實在壓不住反胃的感覺,靠在一起幹嘔出聲。


    鼻腔縈繞的血腥氣讓朝顏埋頭鑽進微生辭懷裏,猛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清冽體香,才堪堪將幾欲作嘔的感覺壓了下去。


    再抬頭時,便見微生辭泰然自若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在微生辭懷裏轉了個身,看向那四具屍體。


    屍體即便沒了皮,也能依稀看出身上未散盡的靈力。


    她與微生辭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然的神色。


    微生辭揮手將紅繩割斷,五指隔空托著四具屍體放在地上。


    沒了屍體的遮擋,後院的景象赫然躍入眼中。


    院中參天的槐樹,樹冠碩大,扇子一樣籠罩了半個院子,樹枝幹枯,沒有一片葉子,整棵樹上吊滿了屍體。


    有的是死的太久、化成白骨的骷髏,有的是死了沒多久的幹屍,皮肉被風幹,風一吹撲簌簌掉了一地肉屑。


    還有的剛死沒幾日,散發著濃烈嗆鼻的腐臭味。


    這些屍體各有各的死法,但皆是死相極為淒慘,滿院子的怨氣經久不散,卻被漫天的煞氣狠狠壓製。


    阿花嚇得魂飛魄散,哆哆嗦嗦摟住懷裏眼淚汪汪的殷汀,抖著聲音語無倫次:“弟弟,別,別怕,我我我,嗚嗚,阿娘……”


    煞氣旋轉的罡風像是絞肉機,樹上屍體悠悠蕩蕩地亂晃,地上的枯葉石頭被卷進去都瞬間粉碎,人若是被卷進去……


    簡直不敢想!


    如此陰邪濃鬱的煞氣,根本不是人煞,而是鬼煞。


    依微生辭所言,此處有菱娘這個地縛靈盤踞多年,幾乎不會有鬼煞過來搶地盤。


    但他們沒有去想那個微乎其微的可能,若是這個鬼煞比菱娘要強上許多呢?


    又或者其實力不止強上許多,而是遠在菱娘之上呢?


    觀這個後院的死人數量及時間,定是在此處盤踞多年了。


    菱娘死在姻緣廟,故而死後一直不曾進去過,她一直在山下,自然不知道山頂有鬼煞暗中發育。


    廟內牆角躺著的人相繼轉醒,紛紛來到後院,看到滿院的屍體和唿嘯的煞氣,均驚駭地眼睛險些瞪出來。


    朝顏數了數人,除了泓?四人之外,還有三張陌生的麵孔。


    泓?率先地走過來,目光震驚:“怎麽這麽多屍體!”


    朝顏眼見他踩過地上的血,輕哼一聲:“裝。”


    泓?腳步一頓,神情懵懂,不解道:“啊?什麽?”


    “繼續裝,我倒要看看你能裝到幾時。”


    “姑娘,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解?”泓?上前兩步,好脾氣道,語氣誠懇極了。


    微生辭帶著朝顏幾人移開,看也不看泓?,仿佛他是什麽髒東西。


    朝顏指著地上血淋淋的屍體,一字一句道:“把,皮,還,給,他,們!”


    靜,四周靜極了。


    另外三個男子僵硬著腦袋,在看到泓?四人驟然變得麵無表情後,當即連滾帶爬地往朝顏幾人那兒跑。


    朝顏冷笑:“怎麽不繼續裝了?”


    “真以為扒了人家的皮,套在自己身上,就能變成他們了?”


    “泓?”突然笑出聲,那張陽光的皮囊上,浮現出極為別扭的陰狠表情,再開口時,跟之前在廟裏叫囂的聲音一模一樣:“不好玩。”


    “一點兒都不好玩。”


    “已經很像了,怎麽會看出來呢?”


    朝顏眯起雙眼,心裏升起厭惡,無情地道出他們的破綻:“你們的破綻簡直不要太明顯。”


    “其一,身為碧雲宗的弟子,不可能不知道何為煞氣,你們本身就是鬼煞,為了不暴露自己,居然欲蓋彌彰謊稱自己不清楚煞氣,著實愚蠢。”


    “其二,我與菱娘走在前麵,隻有你們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阿辭他們帶到此處。你們躺在地上沾沾自喜的時候,定然沒腦子想到,阿辭早就看穿了你們拙劣的表演,故意被你們帶到這裏。”


    “最後,連菱娘都不知道自己郎君的靈魂在何處,世人更不會知道,而你偏偏故作聰明,篤定地說出城主的靈魂去往了幽冥界。”


    “你們不僅殺了碧雲宗弟子,更是十年前殺了菱娘和城主的兇手!”


    朝顏每說一句,那四個鬼煞的神情便陰沉一分,直至黑成鍋底。


    微生辭輕笑一聲,即便在如此緊張恐怖的局麵中,依舊淡然自若。


    他抬手拍拍朝顏毛絨絨的腦袋,讚道:“阿顏真聰明。”


    朝顏與菱娘在前麵交談時,這四個鬼煞就在無形中把他們往山上帶。


    殷汀和阿花年紀小,沉浸在四人口中的宗門趣事中,不曾注意到。


    後來走著走著,腳下的土地開始移動,他就想看看這四個鬼煞到底在玩兒什麽花樣,便一路走到了姻緣廟。


    進到廟裏,他聞到夾雜在蠟燭燃燒的焦香之中的迷香,便假裝昏迷。


    殷汀與阿花是妖,聞著對付人的迷香根本沒反應。


    他給兩人使了個眼色,這兩個小家夥配合著“嘭”地一聲倒在地上,那四個鬼煞也裝模作樣地暈倒在地。


    沒等多久,朝顏和菱娘便到了。


    菱娘一進到廟裏,他就知道,四個鬼煞的目標就是菱娘。


    鬼煞再也沒了方才囂張的姿態,聲音兇狠:“你們到底是什麽東西?”


    朝顏的手控製不住地癢起來,“你先把皮脫下來,讓我看看真身,我再告訴你我們是什麽東西。”


    她這是第二次讓他們把皮脫下來了,再一再二不再三,她想打人的心已經壓不住了。


    再磨嘰她就親自把皮拿迴來!


    四個鬼煞中的老大不耐煩地唿出口氣,抬手在後背一扯,登時拉下整張人皮,其餘三個人也相繼扯下人皮。


    人皮下的麵孔竟然是四張稚氣未脫的少年人,年齡在十五六左右。


    朝顏一時怔住,隨即麵色變得更加難看。


    “是你們!”


    淒厲的叫聲響起,菱娘臉色白得透明,魂魄扭曲一瞬,繼而劇烈顫抖起來。


    她腦中錯亂的記憶明晰起來,匯成一冊畫卷,上麵描繪了她短短二十幾年的光陰。


    她全部記起來了,記起了自己的死因,更記起了她淪為地縛靈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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