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我姐說你答應了的,為什麽現在忽然不同意。”喻黎眼眸沉沉地看著他,想在他臉上找到答案,譬如被別人威脅了的心虛跟害怕。


    可是沒有,陸臨風冷靜得可怕。


    他等著喻黎問完,才說:“我不想跟你住在一起,我害怕。”


    喻黎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他說的害怕是什麽意思了。


    對,沒錯,他應該覺得害怕。


    他的公司剛剛起步,他眼見著就要成為商界新貴了,如果跟自己這個在圈裏聲名狼藉的人混跡在一起,那些權貴圈子裏的少爺們,肯定會變著法兒打壓他。


    京圈跟a市滬上那些由金錢利益組成的圈子不同,他們更看重家族積累跟人脈地位,他們天生就有一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得罪了京圈那些少爺,陸臨風在京城就混不下去。


    “可是——”喻黎忽然想到什麽,抬起頭,就想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可是你不是說要去a市跟港城發展嗎?我朋友在那邊,我們可以不用留在京……”


    “淺淺可能沒有表達清楚我的意思。我是說,送你去a市或者港城,我跟她留在京城。”


    “……”


    喻黎緊握著的手一下子就鬆開了。


    那不是妥協,更像是掛在懸崖上,手裏緊緊拽著一根救命繩,就在他拚命唿喊,拚命往上爬,拚命喊著對方救救自己的時候,抬起頭,看見了對方舉起一塊石頭朝他砸過來那一瞬間的震驚。


    震驚到,自己鬆開了那條救命繩索。


    震驚到摔下去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許久過去,喻黎問:“你讓我走?”


    陸臨風說:“我會為你安排好一切,我會盡我所能給你最好的生活,隻要你別來打擾我們。”


    “憑什麽?!你憑什麽讓我走?你算什麽東西你讓我走!!”喻黎一下子站了起來,雙目猩紅,兩隻手用力撐著桌麵,惡狠狠地瞪著對麵冷漠的男人。


    就仿佛,是想用這種方式逼退對方。


    “你姐姐很縱容你,但是我不會。”


    “我跟我姐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你真以為她會為了你拋棄我嗎?你真以為你能嗎!隻要我一句話,我就能讓你們這婚結不成!!”


    “她懷孕了。”


    話音剛落,喻黎瞪大雙眼,臉色肉眼可見地變白。


    震驚、茫然、無措,就像是一瞬間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一身力氣卸的幹幹淨淨。


    他紅著眼睛,在那一瞬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半晌過去,喻黎才低聲道:“我姐說過,她孩子爸爸是誰她不確定,但舅舅一定是……”


    “喻家不止你一個少爺,淺淺也不止你一個弟弟,所以我們孩子的舅舅不是隻有你。”


    前麵說了那麽多,甚至是讓喻黎一個人去a市去港城,他都隻是震驚跟憤怒。


    而在聽完這句話後,他忽然哭了起來。


    低著頭,捂著臉,泣不成聲。


    或許,陸臨風真正紮到了他心裏最痛的地方。


    這些年裏他比誰都看的清楚,喻淺跟喻家每個人都相處的很好很好。


    喻淮陽討厭自己,但會笑著喊喻淺姐姐;喻雅從不給自己好臉色,但每天放學都要找姐姐,甚至喻淺把喻雅弄丟的時候,喻雅都隻說是自己走丟了,而最不喜歡他的喻夫人,在宴會上也會向別人介紹這是她的女兒……


    喻淺在喻家這些年其實一直都過的很好,如果沒有自己,她會過的更好。


    喻淺不止有他一個弟弟,她還可以有弟弟妹妹,有哥哥,有爸爸媽媽……


    她本可以擁有更多。


    京城的冬季漫長難熬,雪落了滿大街。


    喻黎雙手插兜走在大街上,壓在衛衣帽子下的頭顱低垂著,他就這麽不看路地走了半天,再抬頭的時候,已經到了喻家的大門口。


    現在是淩晨,管家傭人都還沒起。


    天上落著雪,他就像是感覺不到寒風刮在臉上的疼痛,麵無表情地看著那扇進出了無數次的大門,眼神麻木,甚至是冷漠。


    不該來的。


    不該來京城,喻黎在心裏對自己說,應該一個人留在湘南。


    他突然想起來高中班主任老劉氣急了罵他的話:“你這樣,將來還不如迴家種田!你迴家種田你都沒有地!”


    喻黎忽然笑了下,喃喃道:“我好像是有的吧,有那麽一兩塊地……”


    想迴家種田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天邊剛擦亮的時候,大門被人從裏麵打開了。


    管家看見門口的他嚇了一跳,看清楚人後,叫了生天老爺,趕緊跑過來給他披上件衣服,埋怨道:“這是幹什麽啊我的三少爺,先生早上要出門的,看見你在這兒風口站著,又要罵你了。”


    “隨他吧。”


    “怎麽能這麽說呢?先生他……哎三少爺?!三少?我讓小陳給你煮碗薑茶,你喝了再睡!”管家對著他的背影壓著嗓子喊了幾聲,沒見著迴頭,隻隱約聽他迴了句不用,他身體好著。


    管家歎氣:“年輕時候這麽作踐身體,等老了要吃虧的!”


    喻黎不是會乖乖聽老一輩話的人,進了別墅就把管家披在他身上的衣服取了下來,隨手擱在一邊。


    然後上樓往喻淺的臥室去了。


    這個時間喻淺應該還在休息,喻黎不敢打擾,在門口站了會兒就走了。


    迴到臥室後,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一直到天色大亮,都沒有醞釀出哪怕一點點睡意。


    他失眠了。


    中午的時候喻淺過來敲他房門,應該是聽管家說了他大半夜迴家在門口站著的事情,喻淺在門外擔憂地問:“阿黎,你醒了嗎?”


    喻黎沒去開門,轉身把自己埋進被子裏,咬著牙,將壓抑的哭聲全部藏進被子。


    喻淺敲了會兒,沒聽見聲音,以為是還沒起。


    剛打算走,房門從裏麵拉開——


    喻黎神色疲倦而又頹敗,站在門內,看上去比喻淺高出半個頭,但氣勢卻像是要低到地上去,看不見半點從前的神采飛揚。


    像個失落的孩子。


    他低著頭,小聲說:“姐姐,可以不結婚嗎?”


    “或者。”像是生怕被拒絕,他趕緊改口,小心翼翼地補充:“或者你再好好考慮下,我、我不是說你眼光不好,不是說姐夫不好,就是你現在才19歲,結婚是不是太早了?”


    “而且時銘他還在跟我吵架,你如果現在結婚他肯定不會來的,他那個傲嬌的性子肯定不會來。”


    “還有,還有……還有談嫿出國了,她也來不了……”


    喻黎把自己能想到的阻止她不結婚的借口都想到了。


    喻淺靜靜地聽他說完,然後問他:“你不喜歡陸臨風?”


    喻黎猶豫了下,搖頭,“……沒有,姐夫很好。”


    “那就好,其實婚禮可以後麵辦的,先領證,先搬出去。房子你去看過了沒有?你姐夫沒有給你挑家具,他說讓你自己選,怕他選了你不喜歡。”


    喻黎眼神黯淡:“還沒去。”


    “下次有機會姐姐帶你去。”


    “姐,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喻黎抬頭看她。


    喻淺愣了下,笑著說:“可以啊。”


    喻黎帶著幾分忐忑地看著她,問道:“如果我不讓你嫁給陸臨風,你會聽我的嗎?”


    “……”


    不迴答就是最好的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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