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眉找過海琳卓之後,好像整個世界都知道了那隻骨龍是巫妖的。


    泰林那正處於相當敏感的時期,時局仍在動蕩,尚未百分百平穩下來。當心腹大患一去,隱藏很深的利益分配立刻浮上水麵。不少貴族後裔突然出現,出示家族曾經繁盛高貴的證據,要求得到相應地位。


    若說這些人是烏合之眾,不足一提,那麽泰林那軍隊的高層將領,以及反抗軍中的重要人物,就絕非不足一提了。


    諾南威望夠高,根基人脈卻有些不足,畢竟能為他撐腰的親戚們,幾乎都死在了克溫紗的屠刀下。他又不想過多借助外界勢力,以免被人家趁勢而入,自此開始操縱泰林那的政治。


    他終日忙碌這些事,召開大大小小的會議,重新分配領地,任命官員。與此同時,泰林那仍然時常爆發人類與怪物的小範圍衝突。那些怪物不願就此退到深山老林中,想臨走之前再撈一筆,或者僅僅對人類進行報複。而在戰火已平息的地方,平民生活相當艱難,得修建他們被投石器、弩車,以及各種魔法摧毀了的家園。


    在這種情況下,蘇眉已很少見到諾南,隻能間接聽到他的消息。海琳卓也逐漸忙碌起來,有步驟地接迴反抗軍中的陰影利爪成員,並負責招募傭兵團隊,為他們提供合理報酬,讓他們配合軍隊,前去清理國境中的殘存怪物。


    如果蘇眉肯答應,她倒樂意一次給足他們錢。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負責全國的怪物,省下雇用其他人的力氣。但蘇眉覺得這計劃太瘋狂,又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時機如此敏感,國都梵伊特上空又出現骨龍,立刻牽動了無數雙眼睛。事實上,海琳卓第二天就派人來問,那是不是蘇眉弄出來的怪物。據說她知道那是巫妖的財產後,當眾放聲大笑,並希望聖神帕索恩保佑巫妖的靈魂。


    不過,這也表示她確實需要注意那條骨龍。經過即時追查,陰影利爪於當天發迴情報,說骨龍尚未離開泰林那,便沒入雲層,上升到他們看不清的高度,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


    海琳卓親自送來這消息,並當麵嘲笑巫妖。巫妖恨不得對她施展死亡一指,可惜做不到,很可憐地在空中舞動著。如果它沒對蘇眉隱瞞骨龍,蘇眉說不定還會替它說兩句好話。但隱瞞行為引起了他人不滿,連奧斯都認為“海恩哈姆大人應該多說點實話”,任它自生自滅。因此,海琳卓對它進行精神攻擊時,它那四名同伴也就在旁邊看著而已。


    她嘲笑完巫妖,便匆匆離開了,並答應繼續追查。同時她也確定了凱的猜測,說骨龍出現當夜,便被以迦莫斯為首的法師團目擊。他們實力有限,自忖不是骨龍的對手,沒敢靠近觀察。但他們已經知道骨龍來自哪裏,托她對巫妖表達遺憾之情。


    巫妖詛咒了星辰塔良久,才算發泄了這口惡氣。最窩囊的是,它無法控製過去的勢力,蘇眉也沒有時間建立勢力,所以必須依靠這些人幫忙追查。它這麽想一想,就恨不得把靈魂之火嘔出來。


    蘇眉也知道,想要查找某件消息,最好有著屬於自己的眼線和信息來源。凱若非出身艾利奎恩,也很得付出很大代價,才能拿到破咒之錘。倘若要爭奪神骸,那麽她單打獨鬥,自然不如別人的坐擁大軍。


    但她認為,自己沒有這麽做的時間,也許沒等收服某個小團體、小組織,敵人便已找上門來了。與其把時間浪費在不知收獲的付出上,不如多提升精神力量,更好地控製法術符號。


    這自然是個相當漫長的過程,唯有早早開始,持之以恆,才有可能盡快在戰鬥中看到努力成果。


    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然而,包括巫妖在內,所有人都沒想到,沒等蘇眉一次次前去追問,星辰塔便主動派人過來,與她商量骨龍的事。


    迦莫斯一直沒有離開泰林那,協助諾南做戰後重建工作。他有位精靈法師好友,與精靈的關係較為密切,因而主持處理樹霧海,將森林還給精靈的工作,希望他們能從別的部族中返迴,再度定居泰林那。


    當然,如果精靈不肯迴來,泰林那也沒太大損失就是了。


    他接到消息,與星辰塔來客會麵,密談一番,便向蘇眉送來書信,約定在某日登門拜訪。到了那一天,他本人,還有另外三名法師乘馬車前來,共同踏足這座房子的會客大廳。


    蘇眉認為那三位是法師,隻因他們身穿長袍,和迦莫斯身上一樣的赭色長袍。但胸口部位沒繡風信子,繡著鐵線蓮,似乎標誌著他們身份上的微妙不同。她還發現,他們在長袍下麵穿著短打服裝,配有武器,和陰影利爪的刺客頗有相似之處。


    這令她產生很古怪的感覺,不知他們是不是傳說中魔武雙修的強者。還沒等她出言詢問,巫妖便在旁邊哼唧一聲,說:“你應該怕到魂飛魄散才對,劣魔,這是來自星辰塔的行刑人。”


    蘇眉先欠身向客人致謝,才向巫妖道:“第一,不要在外人麵前叫我劣魔,容易引起語意上的混淆。第二,我能否請教一下,行刑人是什麽意思?”


    迦莫斯等人已在長沙發上坐了下來。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總是笑嗬嗬的,很像蘇眉印象中的和藹大叔。他裝作沒聽到巫妖稱蘇眉為“垃圾”,隻微笑道:“海恩哈姆閣下這麽說,未免對我們太客氣了。就算要害怕,也應該由我先害怕,我並不認為蘇眉小姐需要害怕他們。”


    為首的鐵線蓮長著一張古銅色的長方臉膛,容貌極為普通,年紀比迦莫斯還大著七八歲。他自我介紹道:“我名為塔尼迪爾,是星辰塔的行刑人之一。所謂行刑人,指的是專門對付施法者的人。我們不受魔網力量影響,也不能使用任何與魔網有關的東西。如果某個地方有法師作惡,受害者向星辰塔求助,有時會由我們負責,趕去處理那名法師。”


    蘇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問道:“為什麽是有時?”


    “因為行刑人太少了,不足以應付整個大陸上的問題,”塔尼迪爾平和地說,“想要從靈魂到身體隔絕魔網,必須經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還未必能夠成功。唯有遇上最棘手的法師,才需要我們出麵。”


    他並未吹噓行刑人的力量,但從語氣中看,他們付出相當代價,才變成現在這樣,絕非沒有好處。蘇眉相信,他們的武技一定都非常高明,才能在免除奧法影響的前提下,阻止施法者逃亡,生擒或殺死目標。


    這聽上去就像暗影血脈對法師的克製,卻更致命。巫妖說的沒錯,若一個法師需要麵對他們,那麽即便身處同伴簇擁之中,也難以真正淡然。


    她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奧斯,又望向克雷德。克雷德意識到她這一眼的含義,對她露出一個微笑,表示她無需擔心。也許行刑人能迅速殺死法師,但他可以在更短的時間裏殺死他們。


    巫妖不知死活地補充道:“他們所說‘最棘手的法師’,指的就是我這種人。塔尼迪爾,我和你也算是老朋友了。難道你就這麽靜靜坐在那裏,裝作不認識我嗎?”


    蘇眉一愣,怒道:“你到底為什麽這麽希望我和別人打起來?”


    其實就算沒有克雷德,她有神爪在手,也不見得會害怕行刑人,更別提還有一隻犬魔、一隻精靈。但她不知對方來意,不想就這麽順著巫妖的話說下去,忍不住出口反駁,示意她沒有為敵的意思。


    塔尼迪爾說:“我們一事歸一事,海恩哈姆。我聽從星辰塔首席巫師的吩咐,前來查看你的情況,並與古神遺骸的主人交談,不想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如果你想要挑釁我,那也沒關係,以你現在的實力,大概連行刑人的貓都打不過吧。”


    “請讓我們言歸正題吧。”蘇眉差點就問有沒有行刑貓這種東西,卻還是忍住了,客客氣氣地說。


    塔尼迪爾語氣極為冷淡,卻極為客氣,客氣的像精靈一樣,“抱歉,是我逾越了。言歸正傳,幾天前,海恩哈姆失去了它的骨龍,但不知道被誰拿走了。恰巧,我們對這事了解的多一些,知道骨龍飛往何方。”


    蘇眉說:“難道你們聽說巫妖在找骨龍,就千裏迢迢趕來告訴它?”


    “……不僅如此,也有別的目的,”塔尼迪爾迴答道,“我想你一定清楚,像這片大陸上的大部分勢力一樣,星辰塔總部也位於薩因帝國。”


    “幾個月前,薩因帝國與斯魯夫斯公國的交界處,自地底升起了一座龐大的綠玉金字塔。那片區域十分荒涼,在古時曾是血腥戰場,後來有段時期又成為棄屍地,最後被帝國修建整理,變成埋葬無名屍體的公開墓地。無論是誰,死後都可以被埋到那裏,由帝國出喪葬費和勞工費。因此,根本沒什麽人願意住在那地方,不知金字塔出現了多久,才被偶然過路的冒險者發現。”


    說到大陸地理,蘇眉與克雷德向來不知所以對。他們雖然擁有很強的學習能力,卻優先關注身處之地的地形,不怎麽在意太遠的地方。而奧斯表現的更差勁,地理知識根本不在他興趣範圍內。


    凱和巫妖對視一眼,皺眉問道:“我知道了,你說的是不是靜寂之丘,死者盆地?”


    塔尼迪爾點了點頭,“不錯,就是那裏。聖殿牧師每隔一段時間,就去盆地超度亡靈,防止有死者含冤而死,變成幽靈襲擊他人。長久以來,附近流傳著靜寂之丘的種種恐怖傳說,但的確沒出過什麽怪事。”


    巫妖冷冷道:“我隻想知道,難道骨龍飛到了那邊?金字塔又是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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