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觀念是很頑固的,印象一旦形成,很難改變。


    而詹千舞又是個驕傲的人,從小到大隻有人求她沒有她求人,哪怕再委屈也不會委曲求全,就連最親近的三姐詹千瓊也很少聽到她倒苦水,熟悉她的對她的印象都是崖畔孤鬆,筆直、傲然、無懼風雪,隻是有些太不合群,太難接近。


    當然,這是別有用心者對她的印象,譬如六皇子遊景漣,她麾下的兵將對她可是心服口服,絲毫不因她是個女子而輕視半分。


    可就是這樣一個寧折不彎的人物,卻在封知平麵前顯露了最軟弱的一麵,而且是一連數次,這是她萬萬無法忍受的。


    如果換個對象,比如封知平的庶長兄封知禮那等文武雙全能讓她有所敬佩的人物,她或許不會這麽難受,可對方偏偏是封知平,一個天元皆知的紈絝子,誰提到他不是搖頭歎氣,大歎劍侯爺後繼無人,偌大的家業早晚會被敗光。


    即便相見後封知平不斷展露出種種驚奇,一次次衝擊著她的認知,卻因時間太短,敵不過十幾年耳聞目染形成的固有印象,這使得她總是本能的以一種高姿態俯視封知平,哪怕心裏清楚這樣不合適,理智也蓋不過本能,像道謝、道歉之類的話語她很難說出口,即使說,也絕不會讓封知平知道。


    因此,當封知平一個激靈醒來時,看到的是一雙冷淡的眼,一張冷冰冰的臉,以及一杆冷幽幽的槍。


    “臥槽,你幹嘛!”


    側滾後翻坐起身往後一連蹭出老遠,封知平這才想起劍沒拿,還在詹千舞身邊擱著呢,心裏暗罵倒黴,無奈的抬起雙手在身前擺了個架勢。


    “喂,好得我也救了你的命,兩次,咱不感恩圖報,也別恩將仇報成嗎?大不了那個破金環我認下了,我賠!一件地級下品的破首飾而已,我老封家家大業大,賠得起!”


    詹千舞似乎被說動了,側開了臉,就在封知平準備鬆口氣時,突然手一揚。


    “你使陰...唔?!”


    沒有暗器,是一件衣裳蓋在了臉上,輕輕一聞還有點香,拿起來一看,女款,封知平愣了愣看向詹千舞,果然,皮甲內就是中衣,沒有外衫。


    “你的衣服?”封知平拿著衣裳端詳了兩眼,“啥意思,送我了?還是割袍斷義?咱倆也沒什麽義吧?”


    詹千舞的臉又轉開了一點,冷聲道:“穿上。”


    “穿?”封知平有點懵。


    這娘們兒啥意思,羞辱自己?


    嗎的,當老子不是男人是吧?!


    “穿上!”詹千舞輕喝,伸手握住了槍杆,“不穿也可以,那話兒不想要,我可以幫你挑掉!”


    封知平臉一僵,低頭一瞧,又咧嘴笑了起來。


    原來是自己沒穿衣服,她拿自己的外衫讓自己遮遮,難怪她臉有點紅,敢情是害羞了。


    雖說當著一個妙齡女子的麵暴露一番很刺激,但這個妙齡女子不是一般的女子,那杆槍恁的瘮人,封知平不敢胡鬧,立刻起身往身上套。


    他的身材比詹千舞高大不少,詹千舞著的又是配皮甲的勁裝,衣服穿在身上緊巴巴的總感覺隨時都會撐爆,最重要的是衣長隻到大腿襠下兜風,邁步稍大都會走光。


    歎了口氣,費勁的扒下衣服當圍裙圍在腰上,抬抬胳膊撩撩腿,總算舒坦了。


    “謝了!”封知平舉手致意。


    詹千舞輕哼一聲,半點不給麵子:“我怕眼瞎。”


    封知平翻了個白眼,嘟囔道:“切,等你將來嫁了人,夠嗆見得到比我...”


    兩束殺人的目光切了過來,封知平挺胸直腰,露出人畜無害的憨笑。


    詹千舞深吸一口氣平複下火氣,視線一垂,皺起眉頭。


    “遮嚴實點!”


    “這樣活動方便!”封知平左右拉了拉係扣,“我又不是小媳婦,走不了小碎步,碰到危險跑都跑不了,就這樣行了,您覺著礙眼就別看我,我盡量呆您後頭。”


    詹千舞無奈,擺了擺手:“你走前麵,不許離開我的視線。”


    這小子眼看著都容易丟,走後頭,天知道什麽時候又跑了。


    “好來!”封知平笑容滿麵,心裏直罵娘。


    死女人咋就這麽精呢!


    肚子突然咕嚕嚕的叫了兩聲,封知平揉了揉,忽然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椰子樹,轉身一瞧,果然不是幻覺,頓時眉開眼笑。


    “我去摘椰子!”


    詹千舞想阻止,抬起手張了張嘴又放下了。


    沒辦法,她也餓了。


    一路衝到椰子樹前,幾個墊步爬到頂,累累的椰子近在眼前,一副人均采摘的樣子,封知平哪會客氣,上手就扒。


    “好硬!”


    椰子看似若唾手可得,真摘起來才發現結實得要命,費了老鼻子力氣才扒下兩顆,封知平無奈的迴身招招手。


    “四姐姐,我的劍麻煩扔上來一下!”


    唰~鐸!


    話音剛落,一抹寒光便飆射眼前,朝露劍貫穿樹幹嗡嗡震顫,劍身離鼻尖不過三指。


    封知平差點沒嚇尿了,險些掉下去,忍著火氣發泄似的揮了揮拳頭:“謝了!!!”


    聲音裏的不貧詹千舞自然聽得出,特意抬頭露出笑臉,結果看到封知平的“裙子”被小風一吹四處招搖,裏麵的物事若隱若現,趕忙低頭啐了一口,臉頰微熱。


    呸,該死的暴露狂!


    封知平沒發現自己走光了,朝露劍在手如有神助,三兩下一個砍了整整一掛椰子才跳下樹,眉開眼笑的一趟趟搬到詹千舞跟前。


    搬完最後兩個,一屁股坐在沙灘上,他猛的一排額頭。


    “蠢啊!費這勁搬過來幹啥,直接在樹下吃就是了!”


    詹千舞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故意不提醒也不挪窩,餘光瞄著懊惱的封知平肚裏偷笑,冷淡著臉自顧自的拿起一個椰子,翻來覆去半天無處下手。


    她吃過椰子,準確的說是椰汁做的菜,準備工序全部由王府的廚子搞定,她隻負責吃,所以根本不知道怎麽吃這原料。


    輕舒一口氣放下手,餘光再次瞄向一旁,準備看看封知平是怎麽做的。


    封知平多精的人,早就發現了這一點,原本難以忍受的饑餓感也強行忍下了,抱著個椰子來迴把玩,笑吟吟的看著詹千舞就是不動手,發現詹千舞偷瞄後更是給了個大大的笑臉,熱情的抬手示意了一下。


    “吃啊,我摘了很多,別客氣,敞開了吃!”


    混蛋!


    詹千舞氣惱,卻不敢發作,生怕露怯,於是轉過頭有樣學樣的把玩著椰子,淡聲道:“我不是很餓,你先吃吧。”186中文網


    封知平一拍大腿:“巧了,我也不是很餓,要不咱晚點再吃?”


    混賬王八蛋!


    詹千舞肺都要炸了,暗暗咬牙琢磨著該尋個什麽理由讓封知平先動手,誰知封知平突然一副錯愕狀。


    “四姐姐,你該不會是不知道怎麽吃吧?”


    廢話,老娘會還用等你?


    殺千刀的混賬東西,明知故問!


    心裏把封知平罵了個狗血淋頭,詹千舞臉上不動聲色,嗤笑一聲道:“我詹王府什麽沒有,區區椰子而已,每年的貢品中陛下都會分出大大的一份給我父王,怎會沒吃過!”


    “哦,也對。”封知平笑容燦爛,“那四姐姐就開始吧,品評品評,看看這裏的椰子比進貢的如何。”


    詹千舞真想撕爛那張臉,克製著情緒平靜的說到:“我說了,我不是很餓。”


    “切,我看你是不會吃吧。”


    封知平一針見血,詹千舞眼角一抽,目光陡然淩厲:“誰說我不會?天底下就沒有我詹千舞不會的事情!”


    “有!”封知平一臉壞笑,“你會站著撒尿嗎?”


    “你找死!”


    長槍瞬間赤紅,槍頭狀的烈焰直奔封知平麵門。


    封知平早有準備,一個後返躲開起身退遠,高聲叫道:“開個玩笑,這麽小氣幹嘛!”


    詹千舞豁然起身,獰聲道:“不知分寸的東西,我今天就替劍侯爺好好教訓教訓你!”


    “教訓我?我呸!”


    朝露劍在手,漠視之刃也趁著方才摸了過來,封知平底氣十足,叉腰叫囂:“玩笑開不起,口出狂言被我戳穿了還惱羞成怒,詹千舞,你也不過如此嘛!想動手是吧?行,能找到我再說吧!”


    默運元力就準備激發漠視之刃的力量,詹千舞眉頭一皺,收了槍。


    沒辦法,她體內的毒素隻是暫時被重新壓製了,內力虧空體力不足,能發揮的力量不到平時的一半,封知平真要匿了行跡,以她現在的狀態還真未必能找得出來。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冷冷的拋下一句,詹千舞拿起一隻椰子,皺眉迴想著所有關於它的信息,想到“椰汁”二字時若有所悟,冷笑著把槍往地上一插,雙手按住兩端。


    “不就是椰子嗎,我吃給你看,好好學著點!”


    言罷,仰頭將椰子舉到嘴巴上方,卯足力氣用力一壓,然後...


    砰!


    椰殼堅固,可再堅固又哪裏敵得過一位先天的蠻力,巨力擠壓下登時炸開,殼肉紛飛,椰汁淋了詹千舞滿頭滿臉。


    “哈哈哈哈哈哈!!!”


    封知平放聲狂笑,直接笑趴下了,一會兒看看狼狽又尷尬的詹千舞一會兒臉埋進沙裏手錘地麵,直把詹千舞搔得麵紅耳赤牙齒咬得咯咯響,惱羞成怒的再次抓起長槍。


    “你找死!”


    “行啦行啦,大姑娘家的別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淑女點成嗎?要不以後誰敢娶你。”


    “要你管!你給我去死!”


    火焰槍疾刺,封知平側滾兩圈躲開,趁著二槍跟來之前抹著眼淚站起身,拍了拍懷裏的椰子。


    “行啦,歇歇吧,有什麽事先填飽肚子再說。不就吃個椰子嘛,不會就不會,說出來又不丟人,何必呢?”


    說著氣運丹田,一股元力匯於手指,照著椰殼用力一戳,厚實的椰殼上頓時多了個窟窿。


    窟窿朝上舉向詹千舞,封知平笑嘻嘻的道:“來,這個給你,嚐嚐甜不甜。記著,別光喝湯,喝完把它劈開,裏麵有肉,可好吃了。”


    詹千舞挺著槍好一番掙紮,直到肚子咕咕的叫了兩聲,這才恨恨的把槍往地上一插,劈手奪過椰子。


    惡心封知平的笑臉,她背過身將嘴湊到窟窿上,一仰頭,一股口感與水很像但味道截然不同的汁液流入口中。


    那味道與想象的相差甚遠,有點酸,還有點澀,甜味很淡,有點像她現在的心情,遠不如王府的廚子做出來的好喝。


    奇怪的是,初入口大皺眉頭的東西,喝了兩口後卻迴味無窮,越喝越上癮,她認為主要原因是自己餓了。


    椰子有限,很快放空,在最後兩滴落入口中後,詹千舞又晃了兩下確定確實多不出一滴,這才意猶未盡的放下手,轉頭看向封知平。


    封知平豪邁得多,一劍削去小半截,讓裏麵的椰芯小碗似的露出來,端起來一飲而盡,這會兒正扣椰肉吃呢。


    見詹千舞望來,他停下手,捏著一撮椰肉示意了一下:“吃,劈開就能見到!”


    詹千舞眉頭大皺,這也太野蠻了。


    雖說行軍打仗在野外啃幹糧是家常便飯,可幹糧是整個的,而且主官有專人和器具伺候,哪有他這樣直接下手的,他的手可沒洗過。


    “不會弄?我來!”


    封知平舔了舔手指便要過來,詹千舞嚇得趕忙後退兩步:“不用,我自己來!”


    舔過的手指來掰自己的椰子,她想想就想吐,慌不迭的扣著窟窿用力一掰,用力過猛甩飛了半邊,另半邊眼疾手快送算是保了下來。


    看著詹千舞繡花是的捏著三指一小塊一小塊的往嘴裏送,封知平暗翻白眼。


    這也是帶兵的?


    要是在自家帳下,早被老頭子一腳踹上西天了。


    女人就是矯情,死女人再兇也是女人,一個德行!


    矯情!


    一頓腹誹,不知不覺想起了尤雙兒,封知平放下手,蹲在地上看著半邊入水的夕陽,惋惜長歎。


    孤男寡女,雲海孤島,前麵碧波落日後麵樹林幽靜,多美的景色,多好的機會,這氛圍談談人生聊聊感情,有機會的話再共同探討一下天道人倫,多美妙的情景,怎麽身邊就不是可愛的雙兒,而是這個死女人!


    哎,沒辦法,隻能等以後修為搞了,找機會再帶小雙兒來這裏故地重遊了。


    希望到時候還能找到這座島。


    更希望,這一次能順風順水,全須全影的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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