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小姐,對琴棋書畫略有涉獵的多,精通的少。無戒和尚自是個中好手,但見錦甯也是絲毫不落下風,微覺訝異,卻有些見怪不怪之感。


    一個人太過引人注目,也會成為一種習慣,若有朝一日她忽然平凡了,才會令人稀奇。


    棋盤落滿了黑白,小沙彌上前數數,半晌,才歡喜的道:“師叔祖贏了半目。”師叔祖棋藝精湛,想必是讓著這位郡主小姐,方才故意為之。


    贏了半目,無戒微微一笑,卻並沒有得意或是高興。他執黑子,先落,若按這個來說,卻是他輸了半目。郡主年紀尚幼,棋力卻不低,落子又明快犀利。看她說話處事溫柔輕緩,下棋棋來卻如此雷厲風行,所謂表裏不一,大約就是如此。


    “明尚,收了這棋,倒兩盞茶來。”無戒目不斜視,對身後另一個圓臉小和尚道。這孩子是方才在方丈屋裏時,被安排來服侍他這位“師叔祖”的。年紀不大,約莫歲,頂著顆光溜溜的腦袋,看上去有些傻氣卻不顯得呆板。


    “是,師叔祖。”圓臉小和尚脆生生的應了,卻又有些哀怨的道:“師叔祖,我是明智,明尚師兄在大雄寶殿給人講佛呢”


    “哦瞧我這個記性”無戒和尚恍然大悟,像是在向解釋:“我見你長得有幾分像明尚,還當是從前。卻忘了離寺多年,明尚都已經長大了”明智這才收拾了棋子高興的去了。


    魏紫姚黃輕笑出聲,錦甯不痛不癢的斥責了一聲,便改成了肩頭聳動著悶笑。


    葉嵐低下頭裝作聽不見看不見。


    無戒和尚瞥了幾人一眼,忽然指著葉嵐對錦甯說道:“你這護衛很有慧根……”


    魏紫姚黃頓時大笑起來,止也止不住,就連錦甯也是報以微笑。


    葉嵐……一個手下最少有十條人命的暗衛,有慧根?豈不好笑……


    明智端了茶來,對無戒和尚道:“師叔祖,外邊有人求見您。”


    “誰?”無戒和尚頗有些詫異,他方才迴寺裏,怎麽會有人特特來見他他又不是方丈


    “我也不知道啊”小和尚摸了摸光溜溜的圓腦袋,奇怪的道:“那人常常來,都說是找您的,隻是您一直不在寺裏……今兒他又來了。”


    “隻怕是您的故人。”錦甯笑了笑,了然的起身告辭:“叨擾多時,小女也該迴去了。”


    “和尚送郡主。”無戒歉意的笑了笑,率先提步,走在了前頭:“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哪裏,寺裏的茶水很好,齋飯也很好。”錦甯淺笑著迴道:“無戒師傅不必相送。”


    無戒和尚便停了步,寒暄了兩聲,便讓明智送她們出寺。


    明智年紀小,還有幾分孩童的天真,雖是小沙彌,除了一身僧袍,倒與尋常人家的小孩子並無兩樣。瞅著錦甯一身精美衣衫,也知曉是貴人,卻溫柔淺笑和氣的很,與別家的夫人小姐很是不同,那些夫人小姐們,哪個曾正眼瞧過一個小沙彌。


    “小師傅,無戒師傅經常不在寺裏嗎?”


    “是啊,師叔祖最愛遊山玩水了,常常跑的不見人影,方丈每每說起他都很生氣呢”明智小和尚吐了吐舌頭,半是有趣半是幸災樂禍的道:“每迴師叔祖迴來,方丈都要罰他麵壁思過呢”


    錦甯笑了笑,又問道:“你小小年紀,怎麽做了和尚?爹娘呢?”


    “不知道”明智臉上一僵,現出一抹難過來:“明智是師傅化緣的時候撿迴來的,沒有爹娘。”


    錦甯忙歉意的道:“對不住。”


    “沒事兒沒事兒,方丈和師傅對明智很好,在寺裏也不會餓肚子。”他又高興起來:“師傅說了,要我繼承他的衣缽,給他養老送終呢”


    原來和尚也要人養老送終……不過,這法華寺,可真愛收留孤兒啊


    路上與一行人擦肩而過,看樣子是向著無戒和尚的禪院去的。錦甯不由留心看了幾眼,他們衣衫都與尋常梁人無異,隻是舉止間更見豪邁。大梁文武並無輕重之分,但凡武官也都識字知禮,鮮少有進到跨馬的舉動。


    這幾個人,腰間竟還戴著配劍。如果是大梁之人,入寺廟禮佛敬香,決計不會戴著武器的。


    為首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滿臉的焦躁。他形容匆忙,眼底閃著幾分迫切,倒真像是等待了許久的模樣。想來,便是明智口中那常常來寺裏找無戒和尚的那個人了。


    也不知道這人和那無戒和尚是什麽關係?該不會是什麽故交好友之類的?看那年紀不大像,不過也未嚐不會,畢竟忘年交這種事情也是常有的。


    隻是,若是故交,又怎會急匆匆來尋一個和尚?


    到了山門,錦甯給了一個荷包與他。


    明智拿著荷包不知所措,隻覺得心中高興又有些不安:“這個……這個給我嗎?”


    “小師傅拿著玩,多謝你引路。”錦甯笑道。


    明智便更高興了,很是滿足的謝了錦甯,送他們到山門口,便迴轉了去。


    從前也見過其他師兄拿過這樣的荷包,聽說裏麵有銀子呢這不是香火錢,不用上交的。


    明智打開荷包將裏邊的東西倒再手心裏,卻是幾個造型討巧好看的銀裸子。他年紀小,也不知道價值幾何,瞪著大大的眼睛瞧著,心道,原來這就是銀子,怪不得師兄們喜歡呢


    到了山腳下,看了看天色,錦甯忽然起了購物的興致。隨意的逛了逛幾個小攤位,甚至還吃了一晚清涼的綠豆湯,這才上的馬車。


    錦甯往山頭上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睛。


    夕陽正好,餘暉映的整個法華寺紅彤彤的,仿佛罩了一層莊嚴的佛光。山腳下的人眾已然散了不少,停在山下的馬車沒剩下多少輛,有幾個穿著華美的夫人小姐,正由仆役丫鬟扶上馬車。有那滿臉笑意低語交談的,也有麵上愁容不展,一派憂心的。


    山腳下的轎夫們正閑著低語,好似也準備打道迴府,今兒的生意做到了頭,拾掇拾掇該返家,過那孩子老婆熱炕頭的安逸時光去。


    她要的不多,也隻貪圖這樣的安逸。若是能長久如此便好了……說起來,雁樂乃是她的封地,日後若是有可能,她倒不介意在此地安家,做個富貴閑人……


    “大小姐?”見她看的出神,姚黃忍不住喊了一聲。


    錦甯迴眸對她一笑:“走,我們迴府。”


    姚黃應了聲好,和魏紫一前一後跟著她上了馬車。心中卻盤桓著藍錦甯瞧著法華寺的方向默默出神的一幕,該不會是大小姐真的一心向佛了?


    才到府門前,一口清茶還未下肚,便見管家忠叔急急跑來,說道:“下午郡守府的管事來了一趟,送了帖子請主子過府一絮,是陳夫人下的帖子。主子不在,奴才便擅自應了下來,若有不當之處,還請主子責罰。”


    “我知曉了,你一會派人迴了那邊,說我明日過去坐坐。”錦甯輕輕額首,又道:“忠叔,這不是宮裏,你不必一口一個主子奴才的自稱,若是不慣,便喚我一聲郡主便是,至於這奴才……還是改了”


    忠叔一怔,臉上卻現出一抹感激來:“是,小人知道了。”


    這小人……也未必比奴才好多少。錦甯大感交流不易,也知道自己是強求了,在固國公府裏時,如珠如寶琴棋書畫她們,還不是一樣自稱奴婢?


    忠叔原本是伺候在宮中的內侍,四五十歲了正是壯年,卻因為不會逢迎討巧而始終沒有出頭。不過手底下倒是有幾分本事的,uu看書 wuukanshu.cm又有幾分忠心,也算老實,宸帝便選了他送來雁樂郡主府,當個大管事,又賜名為忠,這才有了忠叔一說。


    “今兒府裏可有什麽事?”這府裏男仆除了兩隊護衛大半都是青壯太監,脫去了太監服,換上尋常衣衫,看著與普通人也無異,隻是一說話便能漏了陷。餘下不是的,也是到了當地才找來做雜事的,簽的是短契,人來人往,難免會又疏漏。宮女和賜下的禦用護衛自然對太監見怪不怪,可難保這裏的本地人不會有什麽心思,明裏不說,暗裏指指點點卻不會少。


    太監也是有自尊的,因而,短契的雇工和他們有吵鬧的事情,並不少見。


    忠叔心裏暗暗高興:“上迴郡主發落了幾個雜役,如今那些人都老實許多了。奴……小人們其實早就慣了,聽個一兩聲也不會往心裏去。”


    “如此就好,你讓他們寬心些,我雖未曾長住,但到底雁樂城是我的屬地,說話還是管點用的。”錦甯笑笑:“宮裏送了你們來,我自然會為你們養老。”


    “小人待大夥謝郡主大恩大德”忠叔忙跪下給她磕了一個頭。


    “罷了,你起來好生做事,我不會虧待你們的。不過也不要借著我的名頭胡作非為,若是叫我發現,定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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