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瑢伸手扶了扶額,又是一聲輕歎。


    尹潯枝瞧見他的為難模樣,一縮脖頸,慕然察覺自己僭越了。她側過身扶著小丫鬟遞來的小湯罐,掀了蓋,取了勺,往嘴裏送上一口。


    那句用來緩解尷尬的“真香”還未出口,身側就傳來玄瑢低沉的聲音。


    “這皇子的身份,雖諸多榮耀加身,卻也似一把橫在脖頸上的利刃,容不得一點差池。”


    尹潯枝雖也知曉些家國天下的事,可終究沒有評判的資格,她抿唇,深深瞧一眼玄瑢,輕輕頷首應和。


    她麵上最與尹南安相似的,就是一雙眼,此刻這雙眼似一汪春江水,看得人心頭暖融。


    “眼下,北淩的小王爺遲遲不願進京,父皇又逼迫得緊,若是屆時再請不動他,恐滿朝文武都要上折子彈劾我無能。”


    玄瑢伸手托額,輕輕闔上眼。


    尹潯枝將手中持著的湯勺擱下,她萬不曾想到,一位尊貴如斯的皇子,竟願意同她一介民女講述這些。


    隻這一瞬,她便覺自己可以拿命,來換眼前這男人片刻的安寧。


    她手往前伸了伸,快要拉住玄瑢的胳膊時,又因那不可褻瀆的皇權,瑟縮收迴了格博。


    她咬住下唇,瘋狂壓抑住胸口那蓬勃而出,要往高位攀登的欲望,伸出的手輕輕捏拳,指甲深叩進手心,來尋覓片刻的平靜。


    玄瑢閉著眼,不知是否有所察覺。他伸手抹了把臉,手垂下時,麵上又恢複了先前的溫和平靜。


    這樣溫和的神色,即便是在他麵對玄陽這個親妹妹時,都極少能瞧見。


    尹潯枝愣愣瞧著,竟是有些失神。


    “本不該說這些叨擾姑娘。”玄瑢苦笑,卻再下一聲歎息後,眸子裏夾帶著刺痛又深情的碎芒,一針針紮進尹潯枝心裏。


    “眼下,唯有姑娘,能助我!”


    尹潯枝眸子不可置信地顫了顫,她瞪大眼,似是聽著什麽石破天驚的秘密般,不解又惶恐地迴望向玄瑢。


    月頭纏上樹梢,躲在濃密樹葉裏的蟬兒卻沒有半絲倦意,依舊不分晝夜地鳴著。


    府衙上的晚宴擺在花廳,衙役們則在前衙挑燈斷案。過了亥時,便是連胡知府同兩位通判也被請到了後頭花廳。


    前衙的大門大敞著,夜風吹得燭火搖曳。


    幾個衙役從案宗裏抬起腦袋,瞧一眼就快燒到頭的線香,麵上盡是倦色。


    這案子來得突然,又牽扯到大理寺,俞大人連夜派人盯著斷案,眼瞧著,今兒是個不眠夜。


    一個如廁迴來的小衙役搓著手,鬼祟地湊進擠在一處瞧案宗的人群裏。


    他低聲清清嗓子,壓著聲音,道:“哥哥們,我方才去茅房,你猜我瞧見啥了?”


    一個留著胡子的年長衙役不耐用胳膊一推他,“去去去!這案子沒個進度,恐怕明早都不給我們迴家休息。”


    “哎。”小衙役穩住身子,照舊嬉皮笑臉,“你從花廳那邊過,瞧著裏頭可熱鬧了,聽說,今晚公主也赴宴去了。”


    老衙役伸手一敲他腦袋,“妄議公主,你脖子上這玩意兒不稀罕要了?”


    其餘幾個衙役,許是累得緊了,這會子聽小衙役聊起公主來,都來了興致,眼下的烏青似都褪去不少。


    “哎,讓他說說,哥兒幾個都乏得緊,聽這小子絮叨解解困也不錯。”


    老衙役無奈,自個挑了挑燭芯,將案卷移到一邊,獨自瞧去了。


    那小衙役有了聽眾,一時唾沫橫飛,說得異常起勁兒。


    ‘公主自然絕色,可隔著門扇,我也瞧不見裏頭。’小衙役推一把身側湊近的臉,故弄玄虛,“可你們有所不知,這公主身側還有一位姑娘,可是大有來頭。”


    “還能比公主來頭更大?”湊熱鬧的衙役沒了興致,隻當他是嘩眾取寵,拍拍手又要去瞧卷宗。


    “哎?你們可別不信!”小衙役追上前,湊近了道,“那姑娘姓尹,是戰場上一位將軍的遺孤,先前可一直寄居在永銘侯府。”


    “永銘侯府?不是那位蕭統領的住處?”


    “就是說啊!”小衙役更來勁兒,“我從花廳後頭過,巧聽著殿下給小王爺介紹,說是這位尹姑娘同蕭統領,可頗有淵源,說是紅顏也不為過!”


    “是麽?!”剛散開的衙役又湊聚到一處,“一個姑娘家這會子來這裏,可不太妙!”


    他們雖是底層的衙役,可為上頭辦事,瞧人臉色,自然也知曉小王爺和九殿下與那蕭統領的恩怨,眼下這尹姑娘到這裏頭來湊趣,哪裏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幾人搖搖頭,呲著牙胡亂笑笑。


    看來,這枯燥乏味的案子之餘,也能讓他們瞧瞧頂層人的恩怨糾葛,倒也是一件快事!


    “幹活幹活!”老衙役一拉那小衙役,又瞪一眼想要尿遁去瞧熱鬧的衙役們,厲聲,“今兒還想不想下職了?”


    直至日上竿頭,衙役們才歪歪扭扭從前衙散去。他們頂著黢黑的眼圈,出了衙門,便不能再提案子的事。


    幾個衙役進了離衙門很近的一家麵館,掌櫃自是熟悉幾人,熱絡招唿。


    眾人圍桌而坐,往嘴裏塞著泡酒的花生米,提提神兒。


    “你們可曉得,昨兒我也打花廳後頭過了。”一個留著胡茬子的衙役睨一眼昨兒那小衙役,粗眉一挑,“你們猜猜,我聽到了啥?”


    衙役們咧嘴笑著打趣他,“我就曉得,這聽牆角的事兒,你定是耐不住性子不去!”


    那衙役眉眼一揚,卻是一副得意模樣,“我的消息,可比那雛兒的帶勁多了!”他拿胳膊故意推一下那小衙役,引得眾人又笑作一團。


    胡茬子衙役一壓眉,四下巡了眼,壓低著聲音,道:“我可聽著,那小王爺瞧中那位尹姑娘了,給九殿下擋了,說是武將遺孤不可褻瀆。”


    “那鮮於小王爺,在我們鼎州呆了這多時日,誰還不知曉他的秉性?”有人小聲應和。


    “九殿下還能為蕭統領的紅顏出頭?”一個衙役摸了把疲倦的臉,“保不準為了請小王爺去上京,怎樣的人情都能用上。”


    胡茬子一胳膊懟在他胸脯上,怒瞪他,“你也是膽兒肥,誰你都敢評論上!”


    眾人打著馬虎眼亂笑一陣,便又順溜地移了話題。


    前衙。


    俞孝韻坐在案前,一臉肅色瞧著打著哈欠的胡知府和兩位通判。


    “四人裏,有兩人是我們大理寺的人,另外兩人的身份,胡大人可查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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