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義的表親,在上京的鬧市裏開了家酒樓,樓下還辟出個小茶館。下頭喝茶,上頭吃酒,倒是一刻不歇著。


    還未到正午用飯的時辰,店裏麵人已半滿。


    楚義今日特地休沐一日,在酒樓門口候著尹南安。


    “尹姑娘。”


    許久不見楚義,許是在軍中上職的緣故,他比先前膚色暗了些,但同尋常人站在一處,還是要白上兩分。


    “楚義。”尹南安喜笑顏開,“近日如何?”


    楚義憨憨笑著,道:“都好,蕭二爺很照顧。 ”


    幾人閑聊著,穿過一樓的茶館,進了二樓的包房。


    楚義的表親身材微胖,長得也憨厚,上來同尹南安招唿了兩句,便踱著碎步子去後廚幫忙了。


    “你們家不是做鏢行的麽?怎的改做餐食了?”尹南安四下望了望裝飾還算華貴的包廂,問楚義道。


    楚義給尹南安添上茶,道:“表親剛來上京時,也開了一陣鏢局。但他自個兒不會拳腳,總是管不住手底下的人,有幾個頑劣的總接私單,幹了幾年也攢不下錢,便不做了。”


    尹南安頷首,道:“那是可惜了。現在的生意你們可幫得上忙?”


    楚義搖搖頭,道:“姐姐會在館子裏幫忙布布菜,也幫不上什麽大忙。”


    楚義眸光暗了暗,又道:“等我賺足了銀子,還是想重新開鏢局。日後也好將父母一並接過來住。”


    尹南安眸光亮了亮。


    她日後搬出侯府,總得有些謀生的手藝,不然手上的銀子,早晚得耗完。


    可她一直苦於並無一技之長,但若楚義日後想開鏢局,缺銀子的話,她倒是可以考慮入股。


    念及此,她麵上添了笑容,坐直了身子,又同楚義聊了些開鏢局的事。


    門板被輕叩兩聲。


    兩個小夥計輪番將幾盤涼菜擺在餐桌上。盤子很精致,菜亦是上京的名菜。


    “蕭家祖母.......將人趕了出來.......尹家姑娘.......”


    包房的門敞著,樓下茶館裏的說書聲稀稀落落傳進來。


    尹南安擰著眉頭,豎起耳朵細細聽了陣,身子就跟著一僵。


    “幾位,請慢用。熱菜馬上便上。”夥計將布巾往肩上一搭,躬身便要退出去。


    尹南安一把攔住小夥計,問道:“樓下的說書先生,也是你們酒樓的?”


    “是啊。”夥計不明所以地頷首,看她一臉嚴肅,便抬眼去望楚義。


    “尹姑娘可是想聽書了?”楚義問道。


    尹南安眉頭未舒展,她倏然站起身來,道:“我想下去瞧瞧。”


    “那我陪姑娘一道下去。”楚玲兒起身,朝楚義使了個眼色,示意楚義在包房裏等會。


    兩個姑娘到了一樓的茶館,尋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茶館裏客桌半滿,說書先生在上頭講得繪聲繪色,唾沫橫飛,座下的聽客也是聽得出了神。


    “蕭家怎會把尹家母女趕出侯府?侯府上還會缺人孤兒寡母一口飯吃?”


    “這侯門,哪是尋常人家想進便能進的,可為了好名聲養你一時,哪會一直容著你?”


    “可憐咯,都是些女子,要如何在上京安生。”


    “別說了,再聽聽後續。”


    ……


    鄰桌的兩人,一口酒一口肉,嘴也沒消停。


    楚玲兒瞪圓了眼,望向尹南安,撐著桌緣站起身來。


    “尹姑娘,這...”


    尹南安眼眸裏的碎芒微動,“這說書先生,可是一直在你們茶館說書?”


    楚玲兒木然頷首。


    尹南安問道:“一會他說完,能否讓我同他聊聊?”


    楚玲兒扭頭望了眼那說書先生,點了點頭。


    迴二樓包房的路上,尹南安心神不寧。


    知曉鄒氏要將她同尹潯枝請出侯府單獨住的人並不多,她算一個,尹潯枝算一個。可這事兒這般沸沸揚揚傳出來,讓她不得不留個心眼兒。


    這一定是有人從中搞鬼!


    可這話若是傳到鄒氏耳裏,第一個要懷疑的,便是她尹南安!


    當日鄒氏提議時,尹潯枝可是立馬同意附和的,相較於她的果決,自己的答複就顯得心不甘情不願。


    更何況,她今日還出了府,這事更是解釋不清。


    飯用了一半,掌櫃便帶著那說書先生進了包房。


    說書先生大概五十歲上下,瞧著也是憨厚老實的。聽說二樓包廂有人邀他,他一張嘴笑得就沒合攏過。


    平日裏,包房的客人想單獨聽他講書的事,也並不少見,這種活兒,可比在樓下說書,來錢快。


    “各位爺。”說書先生一進包房,就點頭哈腰,給每人都鞠了躬,抬頭瞧見有兩位姑娘時,神色愣了愣。


    尹南安從袖袋裏摸出一些碎銀子,放在桌麵上,又往那說書先生跟前推了推。


    說書先生笑得瞧不見眼,也顧不上給銀子的是位姑娘,就悉數將銀子揣進懷裏。


    “各位想聽哪一段兒?”


    尹南安眸光沉了沉,道:“你剛剛講永銘侯府那段,是哪兒聽來的?”


    說書先生眼皮一顫,他見尹南安麵色陰沉,便絞著手,不敢作答。


    “這位客家,您這是...”說書先生伸手探進自己懷裏,把還未捂暖的銀子又拿了出來。


    “哎喲,這位姑娘不是為難你!孫老頭,你快說啊。”掌櫃從後頭推了推那說書先生。


    “這...我...”說書先生就差原地繞上兩圈。


    眾人的眸光都凝在他身上,他沒法子,跺了跺腳,道:“我也不曉得是誰,隻曉得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


    楚義望向尹南安,道:“可曉得是誰?”


    尹南安搖搖頭,這說了同沒說,也沒差。


    楚義轉眸又對那說書先生道:“怎樣的婦人,說清楚些!”


    說書先生捏了捏緊張到發麻的手,支吾道:“沒什麽特別的特征,中等身材中等長相,就丟大街上也尋不出來啊!”


    尹南安垂下眸子,歎口氣,道:“算了,你走吧,這段以後不要再講了。”


    “唉!唉!”說書先生慌忙頷首附和,遛似的跑開。


    酒樓喧囂,尹南安的心卻沉靜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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