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日,北海郡膠州灣。


    介亭縣東南,河口鎮。


    北海郡最大的沽河就在此處注入膠州灣。


    原本隻有幾百戶人家的鎮子,世世代代以捕魚務農為業,日子雖說辛苦,卻也不太愁生計,所以此處民風倒也頗為淳樸。


    可自從五月初,忽然來了大隊朝廷官兵,大多操著難聽的外地口音,可給鎮裏人嚇壞了。


    這些外鄉兵過來後,雖然沒有強搶民女、掠奪農戶,卻半刻也沒消停。


    全鎮壯丁都被征召了起來,每日一大早就要出操訓練到日上三竿,然後就在河口西側做工。


    說是要蓋造船廠,特別特別大的那種。


    聽說附近幾個縣的壯丁都被征召了,沽河中上遊的鎮子的人,砍了樹直接順流飄下來,河口鎮這裏拉了幾道繩索攔住,削來蓋房子。


    老木匠李老頭整天唉聲歎氣,愁眉不展。


    說是這種剛砍的樹不能蓋房子,但那帶兵的老將根本不聽勸,就是可勁兒催他們趕緊蓋,以後出事不怪他們,誤了工期卻要怪他們。


    老將雖然行事霸道,卻也沒有天怒人怨,因為給錢了。


    壯丁每日十個錢,老木匠每日二十個錢。


    那個帶兵的老將軍隻要在鎮上時,每日傍晚收工,都會親自押著一箱錢來結算工錢。


    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些錢,就這麽拿來糟踐,可給老木匠心疼壞了,每日裏都要喝二兩澆澆愁。


    心疼歸心疼,心裏其實還是挺樂嗬的,這輩子都沒掙過這麽些錢。


    隻有一件事比較奇怪,就是鎮上的二十多個木匠活兒好的,都被調去旁的地方了,三個月都沒什麽音信。


    這日,傍晚。


    北宮伯光給幹活的村民發完工錢後,迴到軍營,就偷偷喝起小酒。畢竟,軍營之中禁酒,傳出去影響不好。


    “當初老子隻想撈了嚴老大走人,隻因一時手癢,牛刀小試,結果就被套了好大一個磨盤,六十多了還得給人當驢,跟誰說理去?”


    北宮伯光靠在木床上,左手拎著個酒葫蘆,一邊灌一邊絮絮叨叨。


    姬無殤天不假年,仍然允許位置極度重要的衛尉北宮越南下探親,就是為了叫北宮伯光看到:


    你看,你們北宮家的遺孤,大周養得多好?


    “大都護,北邊又來人催賬了,說是央行要您的手印才能付款。”


    外麵傳來一個低低的唿喚,會稽口音,是南邊跟過來的賬房。


    北宮伯光不耐煩地道:“那個小衛也真是摳,一共才借了他三千萬錢,三天催一趟,切,這種人,就沒法處。”


    門外的賬房苦口婆心地道:“大都護,朝廷不是撥了五十萬萬錢到賬上麽?就還了人家唄,老被這麽催,臉上也不好看不是?人家那人都給咱跪下了。”


    “老子憑本事借的錢,憑什麽要還?”


    上峰耍無賴,賬房都快哭了。


    來人說話一次比一次難聽。


    這其實也不能怪人家,水師賬上躺著五十萬萬巨款,竟然還要拖欠人家三千萬錢,擱誰不來氣?


    這要是身份對換,直接就武裝清欠了。


    “你跟來人說,要錢沒有,要命也特娘的不給。那三千萬,就當膠州港入股了,他賺大發了唻。”


    賬房苦著臉道:“大都護,人家明說了隻要錢。”


    “那你問他,老子在前線跟紅毛夷搏命,保衛大周海疆,他不幫忙也就算了,怎麽能拖前線將士後腿呢?他的良心難道不會痛麽?”


    賬房快哭出來了,問道:“大都護,您這到底是想幹啥呀?”


    吱呀!


    木門打開,北宮伯光滿麵紅光地站在門口,道:“央行的錢來年可是要還本付息的,這一仗要是打輸了,麻煩可就大了。


    所以,能省則省。”


    賬房:“......”


    啪啪!


    北宮伯光拍了拍賬房的肩膀,寬慰道:“放心吧,打贏了,立刻連本帶利還他。打輸了,五十萬萬原封不動退迴朝廷。


    至於欠衛家的錢,三千萬而已,對朝廷也算個事兒?隨便拿點啥不能頂?”


    賬房:“......”


    嘚嘚嘚!


    一陣驢蹄聲傳來,北宮伯光揮揮手,賬房匆匆走了。


    “大都護,兩個時辰前,灣口外出現西洋艦隊,不少於一百艘!”


    北宮伯光聞言整個人氣勢一變,所有的不正經都一掃而光,沉聲吩咐道:


    “傳我軍令,一營二營立刻集結,騎兵散開沿海警戒,隻要紅毛夷敢上岸,統統攆到海裏去!


    沿岸村鎮百姓立刻後撤三裏,到地方一人發五個錢。


    把烽火台也點起來!”


    北宮伯光跟朝廷要了八個營編製,膠州這裏專門放了兩個營,兵力超過六千。


    但這六千之中,隻有四千新募壯丁,還有兩千是禁軍老兵,在北疆開過光的。


    這兩千老兵,還不是步兵,而是輕騎兵。


    要不是北海這地方給養供不上,北宮伯光會要一千重甲鐵騎過來唬人。


    那玩意兒,隻要不被西洋炮轟到,就是無敵的。


    膠州灣口外。


    黃昏前,荷蘭艦隊就下了錨,顯然是打算明日一早再進膠州灣。


    旗艦加爾文號,艦長室。


    “吳先生,你派出去的人還沒迴來麽?”


    科恩男爵在油燈下看著海圖,隨口詢問了一句。


    吳成雄道:“爵士,我的人都是吳郡口音,和本地差異不小,或許是遇到什麽麻煩了。我剛才已經派出了第二批人。”


    科恩皺著眉頭道:“連你都對這裏一無所知,這非常危險。”


    吳成雄沉吟道:“爵士擔憂可以理解,如果周人真要在這裏發展水師,應該悄悄進行才是,不可能這麽快就傳到南邊去。”


    科恩沉聲問道:“所以,你也認為他們是故意勾引我們來這裏的?


    去年在錢塘口,那個北宮就擺了我一道,和周人打仗我不擔心,隻怕又中了他們的詭計。”


    吳成雄淡然道:“爵士也不必過於憂慮,周國曆史上,水戰以弱勝強,隻有火攻一條路。


    但在這海上,根本不可能。何況這裏隻能造小漁船,不可能有戰船。隻要不上岸,至少不會有致命危險。


    明日天亮,先派船進灣口偵查一番,不就什麽都清楚了?”


    科恩卻不肯放心,雙眸死死盯著吳成雄,問道:“吳,你最好不要故意隱瞞什麽。”


    吳成雄坦然道:“科恩,我吳氏已經成了周國逆賊,隻要被抓到,死路一條。


    周國下南洋,對於你們荷蘭隻是利益有損,但對我吳氏卻是致命威脅。


    我從未打過仗,不敢保證說得都對,但我有什麽理由故意害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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