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東吳從內閣迴到公館,身心俱疲。


    此次江東動亂,除了吳郡團滅外,丹陽雖然損失慘重,滅了劉林二氏,活下來的三家也都吐出了巨額利益,但收獲相對來說也最大。


    嚴氏嚴東吳上洛入閣,王氏王長福坐上了豫章郡守,向氏向天歌成為水師副尉,晉升兩千石隻看自身能力夠不夠。


    會稽方麵算是勉強保住了根基,保住了柴新平的郡守高位,剩下的豫章肯定要倒大黴了。


    “老爺,豫章四大家邀您今晚赴宴,在聚賢閣。”


    親隨小心報了一句,嚴東吳冷哼一聲:“沒空!”


    老爺如此生硬拒絕,親隨有些為難,也不敢走,打算再挨一會兒,應該會有變化的。


    “原話送達,速去!”


    老爺強硬地補了一句,親隨眼皮狂跳,隻能躬身一禮,趕緊去傳話。


    很快,消息送迴江東會館。


    豫章四大郡望一片嘩然。


    “姓嚴的還沒入閣呢,竟敢如此跋扈?這要是坐穩相位不得上天?”


    “難道他就不明白?沒有我等支持,他能坐穩那個位置?!”


    寧氏家主寧澤遠憤憤地罵了一句,立刻引起眾人附和。


    “姓嚴的該不會已經把我等賣了吧?”


    朱氏族老罵過之後,不無擔憂地提了一句。


    寧澤遠冷哼道:“豫章的事,豫章人說的算,這是姓嚴的想賣就能賣的麽?”


    “寧家主莫要說氣話,我豫章還是要盡快度過這道難關才是正經。”


    朱氏族老語重心長地提了一句。


    寧澤遠當然不蠢,隻是陰沉著臉不再宣泄不滿。


    “要我說,此事關鍵還在內閣,還是得跟那小子談才能從根子上解決問題。”


    萬氏族老提出一個建議。


    寧澤遠沒好氣地道:“那小子隻一句:查無此事,就把我等頂迴來了。”


    四人其實心照不宣,事情演變到這個份兒上,嚴東吳明顯是放棄治療了。


    朝廷要豫章兩千萬畝地的事怕是實錘了,但那薑氏小賊打死也不承認。


    寧叫人知,莫叫人見!


    “要不,咱們出點血,看能否叫朝廷見好就收?”


    劉氏族老率先打破僵局,提出一個實質性的建議。


    寧澤遠怒道:“我等連鑄幣廠都交出去了,憑什麽還要交地?崽賣爺田不心疼是吧?”


    被硬懟迴去,劉氏族老臉色十分難看,卻也無話可駁。


    朱氏族老蹙眉道:“我倒是覺得,若不割肉,怕是無法善了。右龍武衛可是整整一萬大軍在豫章屯著呢。”


    寧澤遠冷哼一聲:“待得了一時,待不了一世。待得天氣轉暖,那些北人能遭得住才怪!”


    萬氏族老神色陰鬱地道:“無論如何,我等不能坐以待斃。不如分頭行動吧,各自去聯係朝中相熟的大員。”


    這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四人略一合計,便分頭行動去了。


    ……


    午後。


    豫章劉氏族老劉長鶴拜會會稽賀氏家主賀如鬆。


    二人都沒什麽心思閑聊,隻寒暄了兩句便直奔主題。


    “敢問如鬆賢弟,會稽方麵可是都談妥了?”


    賀如鬆苦笑道:“朝廷要強吃山陰船廠,還要把天下海貿都集中在錢塘。


    過去海貿大半被吳郡壟斷,我會稽份子本就不多,也就算了。


    但山陰船廠可是命根子,當初被吳郡挖空心思強割了一刀,如今又被朝廷生吞活剝,怎一個慘字了得?”


    聽他如此說法,劉長鶴大吃一驚:“你們就答應了?”


    賀如鬆端著茶碗,苦笑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答應又能如何?”


    劉長鶴剛想說什麽,賀如鬆又意有所指地歎息道:“過去我江東還能同氣連枝,如今王師南下,隻剩下大難臨頭各自飛了。”


    劉長鶴麵色一白,哪裏聽不懂這弦外之音?


    “姓嚴的果真把我豫章給賣了?”


    賀如鬆歎道:“嚴大人哪有本事賣你們?至多算明哲保身罷了。何況嚴大人是丹陽人,與你我又無甚大的利益幹係,人憑甚為咱們賣命?”


    劉長鶴神色陰晴不定,一時竟是心亂如麻。沉吟良久才道:


    “若此,朝廷果真要豫章兩千萬畝地?”


    賀如鬆嗤笑一聲:“若隻是要地,直接開價便是。”


    劉長鶴大吃一驚:“不光要地,還要什麽?”


    似乎是知道自己失言了,賀如鬆神色尷尬地岔開話題道:“長鶴兄別當真,我這邊掌握的消息,隻要地十有八九是真的。”


    劉長鶴肯信他才有鬼,反複追問,仍無結果,一顆心卻是越來越沉重,幹脆起身一揖到地:


    “請賀家主務必指條明路!”


    賀如鬆趕緊起身將其虛扶起來,按迴座位,歎道:“既然沒有膽子造反,就隻能大難臨頭各自飛了。”


    劉長鶴聽到這不是辦法的辦法,皺眉道:“如鬆賢弟莫不是誑我?”


    賀如鬆正色道:“長鶴兄以為,嚴東吳不願意要你們豫章的人情麽?我會稽難道不想保住命根子麽?


    隻眼下這局麵,吳郡率先做了初一,給了朝廷天大的口實,我江東已經是砧板上的肉了。


    若是秦公當政或許可以重新勾兌,但如今當政的那小子六親不認,議政殿都敢強拆,我等又能如何呢?”


    劉長鶴麵色陰鬱得能滴出水來,壓低聲音道:“天有不測風雲。”


    賀如鬆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壓低聲音道:“這等事,旁處根本摻和不了半分。


    賭贏了也隻是不割肉,賭輸了立刻就要滿盤皆輸。”


    劉長鶴看著對方意味深長的眼神,瞬間心領神會:


    先口頭應著,然後靜觀其變。


    “可若真叫他站穩了,我等應下的事,豈不還是要兌現?”


    賀如鬆沒好氣地道:“不然呢?若現在不應,待他真站穩了,大概是錢也要、命也要,莊家通殺!”


    劉長鶴苦著臉歎道:“如此天大的事,我若應下,迴去可如何跟族中交代?”


    賀如鬆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長鶴兄,不若私下去拜會一下嚴大人。朝廷明顯是要借他的名頭彈壓江東。”


    劉長鶴見對方端茶送客,隻能起身抱拳一禮:“多謝如鬆賢弟指點迷津!”


    賀如鬆起身抱拳還禮,苦笑道:“同病相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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