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今日最緊要之正題——科舉綱目,幾位夫子皆是神色凝重,細細思量。


    顏夫子率先開口道:“老夫以為,朝廷取士,首重其德,士當有仁者之心。”


    管夫子立刻反駁道:“人心鬼蜮,當以天條震之,然後方能知可為與不可為。”


    趙夫子開口道:“仁者當能兼天下之人而愛之,還能勤儉奉公,如此方能做得好官。”


    張夫子仍有些悶悶地道:“士當通曉大道自然,方能知何者可為,何者不可為,不可為不亂為,無為而無不為。”


    看得出幾位夫子都是仔細考量過的,墨家在盡力向儒家靠攏,道家試圖與法家合縱。


    聽得薑雲逸大開眼界,誰說這些夫子都是迂腐之人的?大勢之下,必然要相互妥協。共存才是世界至理,不能共存便一同毀滅。


    姬無殤若有所思,雖然他不如某些文抄公才思敏捷,但絕對不是沒有文化。


    既然四位夫子沒有各執己見、互相問候先祖,一開口便擺出了適度妥協的姿態,那麽,最核心的問題就變成了拿什麽來統合四家學說?


    姬無殤下意識看向那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小兔崽子,見其老神在在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沉聲道:“薑卿,你那夢桃源記裏的科舉似乎考的隻是儒家經義啊?”


    四位夫子同時投來目光,尤其是道法墨三家領袖,皆是目露不善之色。這一刻,他們才後知後覺,為何顏夫子一直對這小子百般隱忍,若是這小子也盡力為本家學說張目,便是被騎在頭上拉屎也不是不能忍吧?


    感受到三道極其不善的目光,薑雲逸心底一顫,知道其他事情夫子可以不計較,這件事若是敢拉偏架,必定是不死不休的。


    薑雲逸清了清嗓子,繼續解釋道:“小子不懂什麽道,無法與幾位夫子坐而論道。小子隻知道大道萬千,殊途同歸。朝廷要的是能做事的人,不是道學先生。”


    幾位夫子都麵露不悅之色,剛準備發難,卻聽姬無殤沉聲嗬斥道:“少說廢話,就問你是何想法?”


    薑雲逸立刻道:“小子以為,可做兩種方案。一者,可令士子自行選擇所治經義,由各家領袖出題考察。這個方案相對省事,但各家評判標準難以統一,所以起初便要定下各家錄取比例,若能根據各家應試士子數量確定比例則相對最為公平。此方案會導致日後朝官以門派結黨,或有後患。


    二者,可以將各家經義全部考察一遍,這樣明麵上最為公平,日後朝官也不容易產生門戶之歧。但各家在考察中所占比例如何分配是個難題,且如今的應試士子大多隻通曉一家學問,全部考察怕是要怨聲載道。”


    “幾位夫子以為如何?”


    姬無殤聽完,肅然地看向幾位夫子。


    幾位夫子神色各異,至少這氣人的小子沒有拉偏架,還是蠻公允的。但出奇地,幾位夫子都沒有立刻言語。


    姬無殤微微抬頭,朝著薑雲逸揮揮手:“你可以滾了。”


    薑雲逸卻不肯走,繼續道:“陛下,臣還沒說完。考察經義隻是考察其道德與明辨事理的能力,朝廷還應考察其實務。比如,廷尉寺應加試律法,少府、司農寺應加試術算、農商學,等等。隻會空談的書生是治不了國的。”


    此言一出,四位夫子皆是臉色一黑,神色不善起來。


    卻聽薑雲逸總結道:“一言以蔽之,臣以為,科舉取士當道器並重!臣告退!”


    說完,飄然而去。


    “站住!”


    薑雲逸剛瀟灑走出顏府大門,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嬌斥,轉身迴頭一看,果然是顏如玉,當即稍稍一禮:“如玉姑娘,有何指教?”


    顏如玉冷著臉道:“你因何擅自以我作伐?”


    這是指那首強安在皇帝頭上的勸學詩。


    薑雲逸微笑應道:“借姑娘芳名激勵天下士子用功讀書而已,姑娘因何見惱?”


    顏如玉一時語塞,旋即冷哼道:“你這惡人最擅用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脅迫他人為你所用,端是可惡!”


    卻聽薑雲逸老神在在地拱拱手:“如玉姑娘若是不喜,便寫篇文章發在報上罵我便是,大周日報還是文華報,來者不拒。在下告辭!”


    說完,轉身揚長而去,嘴裏還念念有詞道:“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知我者,謂我何憂?”


    “豎子,我是你世姑!”


    “世姑請留步,顏夫子年事已高,身旁若是無人照應,怕是吵架都要力不從心呢。”


    顏如玉氣得咬牙切齒,卻拿這個奸滑之徒無可奈何,隻能跺跺腳,轉身迴府。


    待迴到府中,登時驚呆了,剛才還算和氣的幾位夫子竟然吵成一團,道門領袖張夫子甚至站到椅子上,擼起了袖子。


    皇帝姬無殤則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一副眼不見為淨的樣子,隻是唇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顯然正幸災樂禍。


    從前在幾位夫子麵前隻能百般忍耐,今日似是什麽氣都出了。


    聽到腳步聲,姬無殤睜開眼睛,戲謔地道:“怎麽?心儀朕的薑愛卿了?可要朕賜婚?”


    顏如玉麵色一紅,心中又羞又惱,卻又不好發作皇帝,隻能悶悶地作揖:“迴陛下,奴家並無此意。”


    姬無殤哈哈大笑著站起身:“迴宮!”


    顏府的事情是瞞不過有心人的,消息靈通的公侯們暗暗惱恨,但他們拿皇帝沒辦法,也拿夫子們沒辦法,隻能嚴令各大商行,把布價再拉一波!


    受到薑雲逸開倉放麻衝擊,洛都麻價在橫盤整理了將兩日後,繼續上揚,直逼一千錢一石的天價,麻布也漲到了原來的近七倍,民怨近乎沸騰。


    某位世子春風得意,公然叫囂:“薑氏小兒,能奈我何?”


    離開顏府,薑雲逸馬不停蹄奔赴潛龍衛,花了一個下午,又熬了一個通宵,趕出了大周日報第二期。


    隻對頭版內容進行重新設計,其他三版交給荊無病照著第一期的版式直接填類似內容,以節約時間。


    次日天尚未亮,薑雲逸雙眼通紅地迴到齊國公府,找到薑五,沉聲吩咐道:“加急印刷,明日一早就發,能印多少算多少。”


    薑五神色凝重地接過樣報,行禮後便匆匆去辦事。


    薑雲逸側頭對荊無病吩咐道:“封鎖此院,明日報紙發出前,任何人不得進出!”


    荊無病昨日陪著熬了一夜,照葫蘆畫瓢填充了兩個版,尾版放的正是他親手搜集的各地士子募捐名單,光是捐款萬錢以上的士子就有數百,幾千錢的隻能在末尾一筆概括。


    頭版是薑雲逸親自操刀,他也不得而知。隻是看這架勢,肯定是極為緊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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