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沐鳶的注視下,這場圍繞喬樂的談話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從軍備到城防,事無巨細,一一列出。


    子關缺什麽,征北軍缺什麽,未來修繕北關需要什麽,這些東西又得何時交付,眾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見。


    一頓叨叨下來,成功把喬樂說得眼冒金星,腦子裏的水與麵粉混雜,除了阿巴阿巴,就是問號……


    好在有貼心軍師周全為她勞心費力,羅列出了一張長長的清單。


    就衝這一點,喬樂就非常的欣賞他。


    終於,李老爺子帶著一眾屬下,心滿意足的告辭了。


    直到此刻喬樂才明白,隻要是君王府的人,甭管什麽性子,都坑!


    用她爹的話來說,土匪,都是土匪。


    可一想到大家都是為了天昭,她也就坦然接受了。


    征北軍興許多要了些,但用命換來的東西,憑什麽不要?


    人家是用來打蠻子,又不是黑著心想昧下來。


    喬樂:“咳,陸老,那十二名守護兵符的暗衛,您應該認識吧?”


    抬眸,喬樂盯著陸景瘋狂暗示。


    她是能滿足征北軍的要求,但如此數額,必不是她一句話的事……


    至少,得是她老爹老哥一人一句的事兒。


    是,她的海東青就在附近,是她特地帶來送信的。可這麽大一張單子,別說是海東青了,就是老鷹的腿也裹不下吧……


    所以,還得靠人帶。


    而讓普通斥候快馬加鞭送信,哪兒趕得上身輕如燕的暗衛們?


    尤其,還是君王府那些身如鬼魅的狠人。


    隨便抽一個出來,都能快速完成任務吧。


    然而,聽了喬樂這席話的陸景卻一臉疑惑。


    甚至可以說是懵逼。


    看了看身邊的周全,他竟反問對方道:


    “周全,兵符有暗衛嗎?沒有吧。”


    周全:“……”


    他那想拉住老者的手剛剛抬起,便苦笑著放下。他反應過來了,可他身邊這位卻沒有……


    喬樂:“兵符沒有暗衛?”


    心頭一震,喬樂立刻將目光偏向了周全,一雙明眸緊緊地鎖定著他。


    得,瞞不住了……


    眯了眯眼睛,周全搔了搔臉頰道:


    “其實兵符不需要暗衛,因為征北軍認人不認符……我們認您,是因為我們認識您,其他人偷去,其實也沒什麽用……”


    跟其他認符不認人的軍隊相比,他們征北軍的確奇葩了一點。


    但這並不是專權,而是對自己負責,對手下的將士們負責。


    畢竟要是隨便來個人就能拿著兵符作威作福,征北軍還要不要前途了。


    他們的命也是命啊。


    而喬樂之所以能使用兵符,還不是因為有陸景和周全跟著,身份是鐵板釘釘的。


    喬樂:“……”


    空氣突然安靜,此刻的喬樂腦海裏隻有一句話——小醜竟是我自己……


    此刻,看周全那詭異的表情她就知道,她十有八九又被君晏給騙了。


    而事實的真相也的確如此。


    君王府根本就沒有守護兵符的暗衛,也就是說,那十二人實際上並不屬於君王府,而是單純聽命於君晏,借守護兵符之名守護她而已。


    迴想起那日君晏向她介紹這十二人時,她慌忙拒絕的神情,她似乎明白這是怎麽迴事了。


    以某人那懂王的性子,絕對是為了順她的心意,這才說謊的。


    為的,就是讓她順理成章的接受這十二個暗衛。


    這也是為何這十二人一直不肯露麵,好不容易露麵了,卻又急急忙忙逃跑的原因。


    估計是怕被陸景等人瞧見,會穿幫吧……


    抬手扶額,喬樂哭笑不得。


    一方麵是為自己的再次被騙而無奈,另一方麵則忍不住感慨君晏的苦心。


    雖然他好像還是不太相信自己能完全獨立的樣子,但他至少願意隱藏他的想法,極力維護她的堅持與努力。


    在尊重她的同時,認真的保護她。


    夠了,這樣就夠了。


    抬眸,喬樂笑盈盈的打發走了陸景二人,同時請周全將她的意思,傳達給守在外麵的十二人。


    她知道,此刻的他們一定貓在子關某處,緊張的盯著這裏呢。


    果然,在周全二人走後不久,一道敲門聲便適時地響起。


    將寫好的清單與書信裝入信封,同時附上自己與老哥約定好的信物,喬樂拜托床邊的沐鳶代為轉交。而她自己,則安安靜靜的縮迴了被窩裏。


    直到房門再次關閉,她這才側身望向走來的沐鳶,神情坦然。


    因為沐鳶的表情告訴她,對方有話要問。


    沐鳶:“掩耳盜鈴,多此一舉。既然都知道了,何不親自見他們?”


    走到床邊,沐鳶抬手為喬樂把脈,神情一如既往的嫌棄。


    喬樂:“知道了,也可以假裝不知道嘛。”


    笑了笑,眼下的喬樂疼得渾身發軟,可沒精神跟沐鳶對線。


    “君晏不想讓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想為難他們。”


    那十二人那麽努力的躲著,從未被她發現。若非她今日忽然出事,他們也不至於暴露吧。


    沐鳶:“你覺得你不說,君晏就不知道了?”


    放下喬樂的手,沐鳶見她疼,又抬手替她紮了幾針。


    要她說,喬樂就是天真。


    君晏是誰?一個能控製天武的人。


    心機之深,恐非常人能解。


    所以她才說喬樂掩耳盜鈴,傻得徹底。


    可麵對她的嫌棄,喬樂偏偏不答,隻是傻傻得笑。也不知喬樂是相信君晏,還是有心事不願多說。


    總之,她好奇,卻不懂。


    有人說,每個人心裏都住著一隻小鹿,小鹿懵懂無知,橫衝直撞。


    終於有一天,小鹿墜入了愛河,河水纏綿徹骨,卻有毒……


    而沐鳶,無疑就是被毒死的那個。


    沐鳶:“喬樂,你是不是在心裏罵我?”


    盯著喬樂,沐鳶洞若觀火。


    喬樂:“……”


    猛地一陣咳嗽,喬樂直接是一個撲騰,將自己嚴嚴實實的裹進了被窩。


    隻是背後那緊緊地注視,依舊讓她背脊發涼。


    咳,沐鳶啊沐鳶,我哪兒是在罵你啊,我這是想求一尊大佛,來這兒收了你啊!


    好在沐鳶未再追問,而是極不情願的熄了燈。


    大概,是打算等喬樂好些了,再跟她計較吧。


    而在兩人休息的同時,門外十二人也通過舉手表決的方式,鎖定了迴京送信的人選。


    他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說要打暈喬樂的狠人。


    全票通過,光榮上崗。


    狠人:“……”


    感覺有被針對到。


    次日,子關進行了二次換防,守軍緊盯駐紮在兩裏外的北蠻大軍,隨時準備展開防禦。


    好在今日的北蠻異常安分,並無越距的行為。


    用周全的話來說,對方極可能一肚子壞水,正憋著他們意想不到的大招。可無論如何,這對子關而言都是好消息。


    至少,能休息休息了。


    可他們在休息,關內有些人卻閑不下來——就比如今日已能下地的喬樂。


    一個渾身是傷的人,偏要四處亂竄,竄也就罷了,老把她拉著是幾個意思?還有,為何她一言不合,又成苦力了?


    喬樂:“沐鳶,沐鳶,沐鳶,沐鳶……”


    沐鳶:“……”


    拿著手裏的銀針,沐鳶頭都要炸了。


    真的,要不是她麵前還有不少重傷的傷員,需要她醫治,她一定會紮死那個一直嘰嘰喳喳,喊她喊個不停的喬樂。


    馬不停蹄的奔波了十日,又是圍剿蠻子,又是守城大戰,還得醫治喬樂那個傻子……


    這麽一套下來,她以為她至少可以休息一日了。


    然而,她卻沒料到喬樂不做人啊。


    有時候,身後的大環境真能改變一個人。


    當她沐鳶發現周圍人都在為守衛子關而努力,尤其是喬樂的時候,她竟都有些不好意思閑著。


    所以她跟著喬樂出來了。


    然而喬樂一個轉頭,便將她帶到了關內醫館,來了個借花獻佛。


    光看喬樂那毫不遲疑的步伐,她就知道對方一定是早有預謀,而非心血來潮。


    她恨啊……


    可看著這一個個向她道謝的傷兵,她心裏又說不出得暖。


    就五味雜陳,隻想砍喬樂,不想砍別人。


    而沐鳶的鬱悶,喬樂心知肚明。


    隻是知道,也可也假裝不知道嘛。


    這不,如果說沐鳶是醫生,她喬樂便是醫生身邊的護士長。


    十日惡戰,子關傷員無數。軍中大夫夜以繼日的醫治,依舊趕不上士兵們受傷的速度,保守估計,關內傷員沒個兩萬,也有一萬五吧。


    雖說大多數士兵都會包紮傷口,能自己給自己醫治,但能醫的,也隻是簡單的外傷而已。


    所以醫館的缺口,還是很大的。


    陸景他們沒說,但喬樂卻懂。


    所以她便略施小計,將沐鳶騙到了這裏。


    咳咳,雖然這麽做很不道德,可好姐妹就要整整齊齊嘛。鍋她可以背,但這些受傷的士兵是無辜的啊。


    能拉就拉一把,大不了付錢,再讓君晏出點血嘛。


    “大夫,大夫,我們伍長快不行了,你們快過來看看吧……”


    院中遍地傷員,四處皆是這樣的哭喊聲。


    也許這件事在喬樂二人麵前,是兩個人的互坑,可在這群士兵麵前,卻是生的希望。


    輕歎一聲,喬樂終是緊了緊身上的衣裳,離開了正在救死扶傷的沐鳶。


    因為這裏還有很多人,更需要她的幫助。


    不遠處,嶽無雙與一眾士兵路過院門,恰逢喬樂背著藥箱在傷員中穿梭。


    少女一襲青裙,外套煙粉色披風,一張小臉兒清麗脫俗,若三月的桃花,明豔不可方物。


    但是,最美的不是外貌,而是她在一眾傷員中奔波勞碌,卻絲毫不顧裙上血汙與眉心疲憊的模樣。


    蹙了蹙眉,嶽無雙知道喬樂為何穿成這樣,因為這位小郡主自己也是個傷員。


    勁裝過於貼身,雖然方便,卻會壓住傷口。


    反倒是這身華服,保暖輕便。


    嶽無雙:“妙妙,你們先去,我進去看看。”


    說罷,她立刻抬腳跨入了院門,獨留身後少女麵色發青,一個“娘”字欲言又止。


    望著院中,少女的目光忍不住在喬樂身上停留,而此刻的喬樂,正蹲在一名黑火士兵跟前,說著緣,玄而又玄。


    不僅如此,她還神神秘秘的掏出了一枚藥丸,塞到了對方友人的手裏。


    可不管怎麽看,一眾士兵都覺得這所謂的藥丸,是一顆糖豆。而且,還是那種大街上到處都是,他們都吃過不少的糖豆。


    士兵:“……”


    郡主,我都要死了,您給我吃糖,是想讓我甜著走嗎?


    那躺在戰友懷中,已經奄奄一息的士兵想道。


    可喬樂不管那麽多,見那拿糖的戰友一直不動手,她直接是一把搶過來,毫不猶豫的塞進了那位黑火士兵的嘴了。


    糖豆怎麽了?


    雖然是她一大早命那十一人偷偷去北城買迴來的,可這是一般的糖豆嗎?


    這可是裹著她氣運的歐皇糖豆啊!


    隻要你還有一口氣,又不是什麽金火選手的話,保準把你從死亡邊境線上拉迴來。


    這珍貴的東西,給你吃你還不吃!


    她不管,必須吃!


    那士兵本就奄奄一息,哪有能力反抗喬樂啊。


    因此那糖豆自然是含在嘴裏,被迅速的消化了。可不知為何,那糖豆竟化做了一股暖流,瞬間流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僅僅是片刻,原本奄奄一息的士兵,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傷勢還在,可精神卻好了大半。


    連身上撕心裂肺的痛苦,似乎都減輕了不少。


    並非藥到病除,卻已神乎其技。


    這哪兒是糖豆啊,這簡直就是靈丹妙藥好吧!


    事實上,隻有喬樂才看得見,她不過是將自己的氣運分了一絲給這位瀕死的士兵而已。


    士兵是黑火,卻並非她那種帶雷的黑火,因此隻要她一絲氣運,便能將對方的黑火由漆黑拉到黑白相間。


    雖然士兵的氣運依舊會隨著傷勢加重而流逝,最終走向一片漆黑,但好歹,可以續續命。


    咱先把命續上,再送到沐鳶那個天選之人手裏沾沾歐氣。


    放心,你這波穩了!


    抬手拍了拍士兵的肩膀,喬樂笑盈盈的囑咐他好好休息,認真排隊,一定要擠到沐鳶麵前,這才起身走向了她的下一個有緣人。


    一邊走,還不忘一邊照鏡子。


    直到她在眼前的鏡子中,看到了嶽無雙那張充滿疑惑的大臉。


    喬樂:“……”


    您忽然湊這麽近,嚇唬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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