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讀課,老顧在班上巡視一圈後翻了翻手機,忽然道:“哦,學校剛剛發了通知,下個月要舉行校合唱比賽,每班選好歌曲後將歌曲伴奏拷貝到段長辦公室處。”


    “哦吼......”班上同學又開始騷動不安,“nice!又不用上課了。”竹一辰在後排喊道。


    顏可耷著腦袋,眼睛半睜半閉地瞄了一眼竹一辰道:“笨蛋。”


    “一個個鬼叫什麽,不用上課很開心?”


    老顧將手機放進包:“嗯,對。去年我們是誰負責的?好像當時是葉塔指揮的是吧......”


    “對。”幾個同學點點頭,葉塔挺直身子,老顧繼續道:“那今年還是你負責吧,葉塔,和班裏同學商量一下,選首歌,拷貝到段長那去,我不管你們了,別選那些亂七八糟的就行。”說著便從前門走了。


    第一節是數學課,美菊走進班級道:“大家把書翻開來,今天我們繼續講y=kx+b的圖像......”


    “選啥歌好呢,要大家都會唱的......”葉塔在座位上暗自琢磨。


    “《送別》?不行,肯定很多人唱,《消愁》?感覺有點沉悶,不然唱些紅歌?別吧,好不容易沒限製歌種,就別唱這些老掉牙的了吧,最近有什麽流行曲呢?《紙短情長》《追光者》......”葉塔把能想到的可能大家都會的歌都列了出來。


    “葉塔,你在幹嘛?”美菊走到葉塔桌邊,輕輕敲了一下她的桌子,葉塔嚇得不輕,忙把寫在書上的歌名蓋了起來。


    美菊道:“你在抄歌詞嗎?這可是我這個年紀小時候幹的事情啊,哈哈,好了,上課得專心點。”


    葉塔尷尬得紅了臉,側眼瞄到餘灰正對著她偷笑,葉塔嘟嘟嘴,心道:“敢笑我,下課不拍死你。”


    “我還記得我初中時候,我是97年上的初中,抄的那些歌詞啊,都是林誌穎,任賢齊的,哦,任賢齊那首《心太軟》當時每天校園廣播都會放。後來還有謝霆鋒的,我讀大學那幾年周傑倫林俊傑的歌還挺流行的,不過工作了之後也更忙了,就沒時間管這些了,現在也算是老了,聽不懂流行歌了。”


    “對哦,周傑倫!”葉塔靈光乍現,心道:“周董的歌大家肯定都耳熟能詳了,我可以在他的歌單裏挑幾首。”


    天陰沉沉的,又落下雨來,大課間時間,葉塔跑到秋茜旁邊坐下討論,秋茜道:“為啥不唱黴黴的歌?”


    “你確定?”葉塔說著便模仿起來:“look what you make me do,look what you make me do,look what you just make me......哈哈哈哈這隻有你會唱吧。”說著便拍了拍前麵的洪昕,道:“哎,昕昕,轉過來,幫我想想唱什麽歌好。”


    洪昕道:“《青春修煉手冊》可以啊,我看現在小學生挺愛唱的,還可以跳舞哈哈哈哈......”蘇筱筱也湊了過來,道:“為毛不唱大佬(易烊千璽)的歌,我好想聽。”


    “是啊是啊,千璽的氣泡音真的太絕了。”


    葉塔道:“哎呀,我們是合唱誒,千璽哪首歌適合合唱你說說?你們花癡也差不多有個度好吧。”


    “搞得你不喜歡一樣。”蘇筱筱笑著輕輕戳了葉塔肚子一下,“不懂是誰之前還說某人的聲音和千璽很像......”


    葉塔忙打斷她,偷偷往後瞟了一眼:“別胡說。”


    秋茜八卦道:“哎呀誰呀誰呀,是不是......”


    “傘兵一號盧本偉準備就緒!”後桌突然傳來極大聲音,可把葉塔幾個嚇得不輕。秋茜轉過頭去,見餘灰、竹一辰、程聰、郭兆慶幾個正圍著張皓手機看視頻,便罵道:“幹什麽鬼,小點聲不會?”


    張皓道:“知道了知道了,哈哈哈哈牛逼......”幾人又哈哈大笑起來。


    “我看——這個不錯,《跪羊圖》。”秋茜指了指葉塔列出來的歌曲,“這個也行啊,《稻香》,挺好聽的。”蘇筱筱道,洪昕道:“《彩虹》《安靜》可以啊,挺適合合唱的。”


    ......


    “《稻香》吧,《稻香》挺好的。”葉塔說罷就拉開黑板,用教室的多媒體點了《稻香》出來聽,熟悉的歌聲便響起來: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微微笑\/小時候的夢我知道......”


    大家跟著旋律哼了起來,葉塔看大家基本都會,便提議說唱這首歌,大家也無異議,最後商討下來就選了《稻香》。


    接下來就是排練隊形和選主唱,“選誰好呢......”葉塔瞄向底下,個個目光閃躲的,葉塔道:“張皓!你來唱。”


    “為啥是我啊,我不會唱歌啊。”


    “你還不會唱歌,天天那唱周傑倫的歌,我耳朵都快起繭了。”


    竹一辰哈哈大笑,順勢深情模仿道:“我隻能永遠讀著對白,讀著我給你的傷害,我原諒不了我,就請你當做我已不在......”張皓害羞的去捂竹一辰的嘴,秋茜拍著大腿笑道:“太像了哈哈哈哈......”


    “去不去?”葉塔下來問道,張皓忙道:“我不去我不去,我真不會唱歌。”


    “那——”葉塔麵色陰沉,目光一低,看向張皓後邊。


    “啊嘞。”


    餘灰忽然感到背後一涼,抬起頭來才發現葉塔在盯著自己,“那......那啥,麗姐叫我去辦公室......有點事情。”餘灰正想偷溜,葉塔拉著他的後領,把他拖了迴來,叉著腰道:“你倆別想溜,就這麽定了,你們兩個給我主唱......”


    “餘灰,麗姐叫你!”蘇栩嵐經過前門喊道,餘灰弱弱的指了指門外,葉塔疑惑地看向門外,說道:“不會是你請的托吧?算了算了,你快去吧。”


    餘灰忙溜了出去,拍拍胸口,長舒了一口氣:“真是的,誰要去唱歌啊,丟死人了。”他又想起小時候經常因為唱歌唱跑調被音樂老師拎出來單練的事,那時候顏可每次都在旁邊偷笑,笑他五音不全。餘灰翻了個白眼,進辦公室去了。


    “張老師,您找我。”餘灰笑道,麗姐招唿他過來,說道:“餘灰,你顧老師這兩天有點事情,叫你把九班的生物地理中考信息表核對一下,花名冊在你顧老師桌上,你去看一下。”


    “好的。”餘灰點點頭,麗姐道:“你就坐顧老師位置上吧,認真看哈。”說罷便起身出去了。


    餘灰翻著那疊信息表,伸手去拿桌上的花名冊,“欸?不是在桌上嗎,怎麽沒有啊?”餘灰摸了半天沒摸到,便去翻抽屜,“嘿,在這。”餘灰將花名冊抽了出來,正要翻開,啪嗒一下,兩張作業紙掉在地上。


    餘灰彎腰撿起,正要把它塞迴抽屜,卻無意間瞟到紙頭似乎寫著“洛白”二字。他好奇地翻開,果然是洛白的作業,餘灰仔細一看,這兩張紙已經泛黃,皺巴巴的,上麵似乎還有幾處幹了的水痕,上麵寫的內容,是一篇作文。


    “《相通》?”餘灰小心翼翼的捏起那張紙,仔細讀來。


    沒有任何兩個人能夠心意相通,就算是同在一座屋簷下的至親也不行,隻是因為你根柢在此,長輩們在與你一起生活的過程中知曉了你的習性以及行事,他們暗自記下,給予你所感受到的溫情,但也隻限於習慣而已,不然也不會有家庭矛盾這一說。而與你交往多年的老友,受到地域的掣肘,且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他不知道你的新情況,所謂的平昔之交不過隻能從你身上看出一點端倪,遠遠沒有達到“相通”的境界。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所以說啊,找個相似的靈魂是何其艱難,也可以說是癡心妄想。但是因為有“言語”一詞的存在,讓互相理解這件事看起來似乎並不會太困難。實際上不是這樣的。認為說了對方就能明白,這是一種傲慢,這是說者本人的自我滿足,聽者的狂妄自大,當中會有各種情況,並非說出來就一定能夠互相理解,表錯情和會錯意以及類似的情況也是屢見不鮮的。我是我,你是你,我不是你,我怎知你走過的路、心中的苦與樂?我聽不出你拐彎抹角下藏有的深意。所以我們不應該渴望以隻言片語來表達,更不要憑借著蛛絲馬跡去揣摩他人,所謂的一葉知秋並不適合用於這種情況,人人似水,涓涓細流下有波濤洶湧,瞬息萬變。妄自尊大地分析解剖他人,往往隻能貽笑於人。但是一無所知這一點讓人極其畏懼,要想完全理解什麽又是個極其自以為是且獨斷專行的願望。世間安得雙全法,多是無奈居中插。這種情況往往都是無奈要大於畏懼許多,不是不想,隻是不能。


    所以,優雅地出現在別人的生活裏,顯得尤為重要。不應該如一個在盧浮宮常駐的藝術家欣賞精雕細刻,從而指責放牛娃對藝術一竅不通,就像看盡了鍾靈毓秀、柳暗花明的放牛娃對你不會放牧持以嗤之以鼻的態度一樣,兩人各自以跋扈的姿態出現在雙方眼前,雞同鴨講。他們完全可以像圍棋中的勝負師和求道派兩類人一樣,坐下來,坦誠且優雅的手談一局。


    我有幸在十幾歲的年華遇見知音,心有所依。所以不求相通,或許就是不完而美的最高境界。凡我所遇之人,我用真心相待,不受關係牽帶,冥冥緣分不改,心舒胸通自來。話到七分,酒至微醺,古樸殘破,含蓄蘊藉,不完而美,莫過於此。


    ---洛白


    2004.9.14


    “真的是洛白寫的。”餘灰讀完後暗暗驚歎,這樣獨樹一幟的思想,文采斐然的筆風,確實很符合前輩們口中的洛白,而且這似乎還是他讀初中時寫的,餘灰自忖無論是文采還是思想,都不及洛白當時的十分之一。


    餘灰看完之後心情沉重,這篇文章確確實實是寫進他心坎裏了,“沒有任何兩個人能夠心意相通,就算是同在一座屋簷下的至親也不行,隻是因為你根柢在此,長輩們在與你一起生活的過程中知曉了你的習性以及行事,他們暗自記下,給予你所感受到的溫情,但也隻限於習慣而已......”他也時常感覺自己與父母有一層隔閡,無法交心而談,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自己總在父母、老師的安排下度日,根本沒有自己的主見,也不敢去忤逆他們。


    每天早起,無論假期還是上學,每晚十點前睡覺,每天練一張字,每周至少看一本書,沒有智能機,一周隻能玩一個小時電腦,周末參加數學、物理補習班......父母的教育讓他養成了十分良好的作風,光是堅持每天六點起床,晚上十點睡覺這一項就沒幾人能做到,餘灰才智過人,總能用比別人短的時間學到比別人多得多的內容,所以他總有空閑時間看小說,看曆史傳記,拓展視野,豐富知識。但這樣的生活,他總感覺缺少了點什麽。


    父母的期盼,實在是讓他煩心,每當成績稍有下滑,他們都會叨叨念個不停。媽媽對她很好,每天都給她做好吃的,爸爸也不停為他找老師,找資源,每次自己稍不用功心裏都會有些感覺愧對他們。老顧也是,班裏最寵的就是餘灰,從來沒有批評過他,還經常請他吃東西,偷偷給他資料,試卷,幫他介紹補習老師,親自給他補習英語。哦,忘記說了,老顧的英語水平極高,完全不輸於英語老師,她自己也有帶幾個學生,周末補習賺些外快,餘灰也有去,是老顧特地給他開的小灶,餘邵清執意要給老顧錢,但老顧一直推脫,到現在都沒要過餘灰一分錢。


    爸爸、媽媽、麗姐、老顧......大家都對他很好,可不懂為什麽,自己始終感覺有一種枷鎖在束縛著,無法與他們心意相通,餘灰無法參透這一種感覺。洛白學長似乎也有這種感覺呢,餘灰心想,看來他倆的境遇是相似的,隻不過在不同的時間,他想洛白估計也是因為老師或是家長的要求過嚴,才會有類似於他這樣的煩悶。


    “不過.....洛白的作業紙為什麽會在老顧的抽屜裏,而且還放了十幾年?”餘灰正要去想,忽然看到了下麵還有一張紙。


    那是一張空白的紙,但裏邊硬硬的,似乎包著什麽東西,餘灰好奇地打開,原來是一張照片,因為太久沒動,粘在紙上了。餘灰小心翼翼的撕開,翻過麵來。


    “餘灰,對完了嗎?”麗姐忽然走進來,把餘灰嚇了一跳。餘灰忙合上白紙,蓋到桌上,“哦.....在對。”麗姐走到自己位置去拿教案,邊說道:“那你慢慢對,等等上課了就拿迴去對。”


    “好。”


    餘灰心不在焉地看了好一會兒,見辦公室隻剩下麗姐,便脫口問道:“張老師,能問你個事嗎?”


    “你說。”


    “洛白......是不是您的學生啊?”


    麗姐手上的動作頓住了,餘灰似乎看到她微微震了一下,麗姐笑道:“你怎麽知道,顧老師告訴你的?”


    “沒有。”餘灰撿起桌上的那封作業紙,說道,“我無意間看到顧老師抽屜裏有張洛白寫的作文,而且之前聽您在班上說和顧老師搭檔過,是在05年。據我所知,洛白就是05年畢業的,我想你們應該是教過他的。”


    “原來是這樣。”麗姐點點頭,“沒錯,洛白確實是我的學生,那一年顧老師當班主任,我教語文,就和現在你們班的情況一樣。”


    餘灰直起身子,像找到了寶藏一般,兩眼閃著星星,興奮道:“那洛白學長現在在什麽地方,他會迴來嗎,您能跟我講講他以前的事嗎?”


    麗姐笑道:“怎麽,你這麽開心幹嘛?”


    “沒有。”餘灰收斂了一點,說道:“我隻是覺得,和洛白學長有很多共同的興趣愛好,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哈哈,我也感覺你們挺像的。”麗姐眉眼彎彎,和藹的說道。她看向窗外,悠悠敘道:“洛白是我執教三十年來遇過最有才氣的學生,小小年紀便學富五車,聰慧過人,象棋、書法、圍棋、詩詞樣樣精通,省獎、國獎拿了不少。”


    “特別是他的書法,你在文學社應該有看到過他寫的那副《將進酒》吧?”


    “對。”餘灰說道,“我看了好幾遍,我爸也說寫得很好。”


    “是的,那副作品獲得過全國特等獎。洛白的邏輯思維也很強,數學、物理省賽也拿了不少獎,初二的時候就被風易一中看上,給了保送名額,後來到了初三,廈門一中、福州一中都紛紛來搶人。”


    “這麽厲害?”餘灰張大了嘴,吃驚地看著麗姐,麗姐點點頭,繼續道:“之後的十年,我還未能找到與他媲美的學生。之菻文功精湛,理科卻還差些火候;蘇栩嵐玩心太重,小聰明有,真才實學卻是堪憂;顏可能力全麵,理科尤精,卻不愛說話,性格冷淡,不似洛白那般豪放自信。”


    麗姐轉過頭,目光一低,緩緩說道:“倒是你,餘灰。”


    “我?”餘灰劍眉一揚,困惑地看著麗姐。


    “沒錯,你是最接近洛白的人。”


    “別開玩笑了張老師,洛白比我厲害多了,我怎麽會和他......”


    “不。”麗姐搖搖頭,“你和洛白很像,你眉眼間散發的那種自信,和洛白簡直一模一樣,不光是我,顧老師也是這樣講。我有時仿佛像做夢一樣,以為迴到了十幾年前,我還在教洛白的時候。”


    “你過獎了,張老師。”餘灰心下暗喜,卻還是笑著說道:“鹿之菻她們都比我厲害,尚且比不過洛白,何況我呢。”


    “之菻和顏可她們的潛力基本已經到了極限,可你不一樣,你的潛力很大,隻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是......是嗎?”餘灰撓撓頭,麗姐笑道:“你呀,在學習上的心思還是放少了,多看書固然是好的,可還是要有個限度。”餘灰經常上課偷看小說被抓包,他知道麗姐又要說他了,忙點頭如搗蒜:“好、好,我會改正的。”


    “那您有沒洛白學長的聯係方式啊?”餘灰詢問道,麗姐頓了一下,搖搖頭說道:“沒有,他那時候通訊還不發達,他的家庭電話還有一個,不過都過去十幾年了,估計早已換了。”


    “啊?好可惜。”餘灰默然,麗姐笑著摸摸他頭,說道:“沒關係的,下次他有迴來的話我叫你好嗎,他經常有迴來看我和顧老師的。”


    “真的嗎?”餘灰兩眼放光,正好上課鈴響了,餘灰收起信息表,夾在臂彎,眨了一下眼睛:“那就謝謝您了,張老師,再見!”


    麗姐笑著擺擺手,目送餘灰出去後,她慢步走到老顧的桌前,將那兩張枯黃的作業紙放迴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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