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宋清音、許期、白秋水、998,乃至於絕大多數久國的將士,都以為這應當是這次征戰的落幕。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胡國前來求和的使臣身著布衣,未帶盔甲,在將士的看管下,手持貢禮,行入帳內。


    落入下風的人已經沒有了底氣。使臣低眉垂目,學著久國的規矩,向許期行中原之禮。


    一切都很順利。


    久國提出的要求,使臣一一接受,隻求放胡國一條生路。使臣說,“胡國地處偏遠,糧草不多,之前所為,也是迫不得已。”


    許期冷笑:“迫不得已,不是侵犯我國邊境的理由。”


    使臣俯首稱是,表示胡國君王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若是久國願意撤兵,胡國君王甚至願意披發赤足,以表誠意。


    “胡國需允諾,不再侵犯邊境百姓的安寧,每年向久國朝貢……”


    久國的官員抬高聲音,將要求一條條說出。清晰的聲音在帳內迴蕩,每說一條,久國將士的臉就更興奮一些,而胡國使臣的臉色便陰沉幾分。


    宋清音托腮看著這一切。


    官員的聲音逐漸變得模糊,周圍的將士融成一片虛影。恍惚之中,如同進入一些過於久遠的零散記憶中,似乎是某個課堂上,老師在一條一條講著古時的征戰後,簽訂的種種條約。


    那時的宋清音時而犯困、時而清醒,試圖將這些東西記住。夏日炎熱,屋子裏一股不太好聞的汗味。


    宋清音半闔著眼睛。


    帳外門口有一個小心張望的身影,應當是女主白秋水。而帳中正中間,許期正襟危坐,麵色嚴肅,像是一個不容褻瀆的守護之神。


    守護久國的邊境,許他的臣民們一方淨土,給他們一片長治久安。


    最後一條要求說完,胡國派來的使臣應一聲“喏”,雙手接過。


    他的手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因為憤怒不甘,還是懊悔莫及。


    ——馬上,眾人就反應過來,使臣的手這般顫抖,不是因為憤怒不甘,不是因為懊悔莫及,而是因為他接下來做的事情。


    一切轉折都是在轉瞬之間出現的。


    使臣雙手捧著胡國的地圖呈上,卻突然在地圖的卷軸之中抽出一把匕首!


    躍動的寒光讓在場的人俱是一驚!胡國使臣目光冰冷,動作飛快,霎時間掠過與其談判的大臣,向身後主座上的許期奔去!


    擒賊先擒王,無論是哪國人,都很清楚這個道理。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在場的人,甚至連許期,都沒有反應過來。


    誰能想到,已經板上釘釘的勝利,已經確認了的胡國投降,居然會在這種時候,突然來一出這樣的變故!


    別說在久國,在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會想到這樣的事情。


    他這麽做,以後還有誰敢去做使臣?整個使臣談判的情形,經此事後,又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連議和最基本的一些契約精神都沒有了嗎?


    可是,胡國的使臣明顯不在乎這些了。


    胡國是個硬骨頭,他們不願意就此認輸。可是,他們又深知,已經完全無法打敗久國。


    於是,這個胡國的使臣,在最後的關頭,用議和為籌碼,換他們最後一次機會。


    某種程度上,他們這一賭,極有成效。


    在場的人都被眼前的畫麵驚到,呆愣愣睜大眼睛,錯過了最佳的、按住胡國使臣的時機。


    “護駕!”


    “咣當”!


    當第一個將士反應過來、衝上前想要護駕的時候,胡國使臣已經衝到了許期麵前。


    這使臣的動作踉踉蹌蹌,明顯自己也很慌亂,但是他已經到了自己的目標前麵。


    他手中的匕首鋒利,甚至塗了劇毒,捅進肉中、一擊致命,已經是輕而易舉。


    將士們趕來還需要時間,宋清音也離許期有一定距離,如今離許期最近的,就是這個胡國使臣。


    他大叫一聲,高高抬起匕首,夕陽餘暉映在匕首之上,折出的光芒映入每個人的眼睛。


    晚了。來不及了。


    憤怒的將士一擁而上,抵不過匕首已經用力刺下。


    鮮血四溢。殷紅的血噴射至半空,血珠晶瑩透亮,竟像是一顆顆紅色的瑪瑙。


    宋清音手掌一握,不自覺向前兩步。


    “唔!”


    一聲悶哼響起,卻不是來自許期。


    那聲音原本清亮,如今卻因為疼痛而變得沉悶。明黃色的長裙被血染紅,如同盛開了一朵碩大的牡丹。


    “你——”許期扶住眼前倒下的姑娘,眸光有幾分顫抖。


    “阿期。”白秋水勉強一笑,昔日紅唇已經變得蒼白。


    胡國使臣出手的瞬間,在帳外張望的白秋水第一時間衝進帳內,攔在許期麵前,用自己的身子,生生給許期擋下這一刀!


    宋清音扶住額角,覺得自己的眼皮正在輕跳。


    明明是很常規的劇情。女主舍命保護男主,明明是看過無數次的劇情。


    可是……


    “宿主,宿主!”998也跟上來,看見眼前這一切的時候,大驚失色,連忙發起私聊,“宿主,麻煩了!”


    “是啊,麻煩了。”宋清音歎一口氣,“白秋水這小命,可別搭在這裏啊。”


    許期的雙臂開始顫抖,手掌覆住白秋水的傷口,抵不過她的鮮血從他的指縫之中湧出。


    “快叫醫生!”許期下令。


    “匕首上有毒,問那個胡國的,解藥在哪裏!”


    將士們已經將胡國使臣一行人控製住。


    可是,這胡國使臣早就知道這是一場有去無迴的求和,無論刺殺是否成功,他都活不了。所以,他早就吞下毒藥,還未說出話,就一命嗚唿。


    腳步聲紛亂,將士們來來迴迴。被喊來的軍醫連忙試圖封住穴位、阻止毒藥擴散,許期僅僅握著白秋水的手,滿眼都是這個蒼白虛弱、以命護他的姑娘。


    “麻煩了,麻煩了!”998急得團團轉,“這樣一來,白秋水在許期心裏的分量一定會大大提升,沒準兒真的有可能不再關心宿主啊!”


    “你在想這個?”宋清音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當然!我一定得讓宿主……”


    “998!”宋清音的私聊聲抬高了幾分。


    998感受到了一股真正的怒意。之前的宋清音,或威脅,或壓迫,均不是這樣的表情。


    它縮了縮脖子,耳朵緊緊抿住,聽見宋清音毋庸置疑的聲音:


    “998,給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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