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淵安排好了一切,本已靜待自己的死亡。


    不過即便他要死,他也會拉著他那好皇叔一同下地獄。


    隻是未料到。


    她竟又一次忽然出現,將他從那絕望的深淵裏拽了出來。


    晉淵趴在她肩頭,輕聲說了句:“你傻不傻。”


    易歡紅了眼眶,她咬著唇,眼底帶著晶瑩,說道:“你送我的玉碎了,我不是有意要摔碎的,對不起,對不起,那麽寶貴的玉,我沒有保護好。”


    晉淵伸手,食指拭去她眼底的淚,他低低咳嗽了兩聲,道:“碎就碎了,不是什麽大事。”


    易歡卻搖了搖頭,他道:“你是除了我父兄外,第一個贈我這般名貴的東西之人。”


    晉淵側過頭,定定看了她會,過會,晉淵將臉貼上去,薄唇靠在她耳畔,他唿吸是那樣的清淺,仿若一碰就要碎了。


    晉淵說:“這就名貴了?你以後還會收到許許多多更好的禮物。”


    他壓著喉間的腥甜,嗓音也啞的快要說不出話來。


    “易娘子,你還會遇到許多形形色色的人,比我更好,更優秀,我算什麽呀,我脾氣差連江山都給弄丟了,不過一條喪家之犬罷了。”


    晉淵說完這話,猛地嘔出一口血來。


    “噗”的一聲,那充滿劇毒的血如濃墨一般漆黑粘稠。


    晉淵伸手試圖推開他。


    他意識在逐漸消散,他道:“季珍珍,你帶易娘子走……”


    那般強悍的帝王,如今卻氣若遊絲,僅憑那驚人的毅力,支撐他不被黑暗所吞沒。


    易歡卻道:“我不走,你說過的,晉淵,你說過的,要我見證你的成功,你不要放棄啊。”


    她轉頭又問季珍珍,“小侍衛,他這毒真沒辦法可解了嗎?”


    季珍珍猶豫了下,開口道:“易娘子,得虧陛下及時封住了心脈才沒有毒發身亡,但劇毒已經逐漸蔓延,無法阻止了……陛下身體底子好,內力深厚,可即便如此,最多也隻能……再撐三日……”


    易歡聽到這話,頓時小臉煞白。


    晉淵笑了,他一把推開易歡,一隻手扶著牆,用那慣有的調笑的口吻,對易歡道:“乖,和季珍珍離開這裏。”


    話落,他衝季珍珍使了個眼色。


    易歡身子晃了晃,但看臉色的難看程度,倒是易歡比晉淵瞧著更像中毒之人。


    易歡咬緊了牙關。


    “如果、如果三日內找到大夫呢,興許可以解了這毒!”


    她總是這般天真。


    晉淵伸手捂住唇,黑色的血不禁從他指縫間流了出來。


    季珍珍上前,一把抓住易歡的手,就要朝外走去。


    城門外響起了炮火的聲音,豫親王正在派人強製攻城。


    此城已經淪為了一座空城。


    若是易歡和季珍珍走了,那便隻剩下晉淵一個了,他是要埋骨在此地嗎!


    “晉淵!”


    她一道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


    易歡甩開季珍珍的手,朝他撲了過去,“三日也好,你不要放棄啊,我陪你去尋大夫,尋神醫……好不好?”


    “晉淵,你獨自留下來想做什麽?誘你那皇叔,與他同歸於盡嗎?不要這樣,路還未走到盡頭,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


    她雙手捧住晉淵的頭,問季珍珍:“小侍衛,你知道天下最好的大夫在哪嗎?”


    季珍珍說:“南疆有聖醫。”


    “好,我們就去南疆。”


    三日,想趕往南疆,未免太過異想天開。


    “晉淵,我們一起去南疆吧。”


    晉淵看著她這雙濕漉漉的眸,嘴唇動了動。


    “好不好?”


    她雙目通紅,半麵臉柔美的招人臉,半麵臉卻滿是燙傷的痕跡。


    可這張臉,落在晉淵眼裏,卻仿若那在世的觀世音菩薩,一次又一次的拯救他於泥沼。


    沒有人會忍心拒絕這樣的易歡。


    晉淵說了一個字:“好。”


    易歡大喜。


    “走,快走。”


    易歡和季珍珍一起,搭住晉淵往外逃。


    見晉淵也不抵抗了,易歡一顆心放了下來。


    她忍不住問季珍珍:“晉淵一開始的額打算是什麽?”


    季珍珍想了想,道:“王家地底下埋了火藥,主子打算……打算誘豫親王進來,與之同歸於盡。”


    果然,果然他是想拉著豫親王一起死!


    易歡後背頓時冷汗津津。


    在晉淵眼底,皇帝可以是他,也可以是任何人,但絕不定是豫親王這種殘暴蠢笨之人。


    易歡一陣沉思,她將晉淵一把推給季珍珍,道:“你們先走,既然這底下埋了火藥,就得好好利用。”


    晉淵下意識伸手,虛弱無力抓了她一下。


    易歡笑著衝他道:“放心,我有馬,逃得掉。”


    季珍珍一陣猶豫,問:“你打算做什麽?”


    “林青裴不是尚未歸順豫親王麽,我本是林青裴發妻……我會誘豫親王踏入這王家。”


    易歡鎮定開口,她目光堅定,眼中已經有了決策。


    晉淵喘息了兩聲,正欲說話。


    易歡捂住他的嘴,道:“虛弱成這樣的人是沒有資格反駁我的。”


    “小侍衛,你們先走一步,離開清州,我馬上就追上你們。”


    “易娘子,你可不能出事。”


    “絕不會出事。”


    見她如此篤定,季珍珍便點了點頭,背起晉淵,腳下輕躍,翻身上了馬。


    易歡迴過頭,深吸了一口氣。


    她內心並無表麵上看起來的這般平靜篤定。


    但沒有辦法了。


    她要為晉淵的逃跑創造時間。


    他怎麽能死?他是那樣開明的君主,他功績是如此不凡,合該名留千史。


    這些時日,晉淵帶著她一路翻山越嶺,本長在內宅的她,見了她這輩子本都見不到的景色,外麵的天空是如此廣闊,溪流也是甘甜的,便連風吹過稻杆時發出的沙沙聲,都悅耳又動聽。


    而這一切都要感謝晉淵。


    易歡滿臉正色,站在院中。


    終於,城門被破,豫親王帶人攻了進來。


    *


    “我曾是林青裴的發妻,王爺可知林青裴為何一直不肯歸順?我要與王爺談判。”


    “林青裴掌管南營八萬大軍,王爺真不想要嗎?”


    正因如此,豫親王才一直不敢動林青裴,隻敢時不時派人騷擾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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