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沒落後,馮姝照便開始以謙卑的麵貌示人,她短暫地放下私仇怨念,一心教養大皇子,試圖用襄兒的光明未來為自己博取一個出路。和她一樣還沒有死心的黃良人則在冷宮做起了謀劃。


    由於從暴室裏走過一遭,黃良人是帶著傷進冷宮的。那種地方本不適合養傷,但她運氣好,趕在一個不冷不熱的時節,看守冷宮的人又沒有為難她,倒是給了她憑借頑強的意誌力便可以成活下來的機會。


    冷宮沒有藥用,她便硬抗,過了近兩個月才能行走自如。


    這日陽光尤其溫暖,她久不見天日,本能反應向那刺眼的光線抬手擋了一下,身後兩扇老木門隨著她陡然間的鬆手“吱”地一晃。


    她走到冷宮大門後麵,往雙開門中間的縫隙處敲了敲,就聽外麵守門的小太監罵了聲:“去去去,別在門跟前玩!”


    黃良人知道守門的這是把她當成那個麵黃肌瘦的瘋子了,這瘋子每日裏吃得飽也是一頓,吃不飽也是一頓,總是嘻嘻笑笑的,看不出有半點愁緒。可黃良人不一樣,她隻把冷宮當成是她的臨時住所,總有一日是要離開的,而現在,她最擔心的便是被同化,她想活得像個人。


    黃美人出聲道:“是我!”


    守門的有些不耐煩地將門開了條縫問她:“什麽事?”


    黃良人見守門的對她並不客氣便軟下性子來,好話道:“兩位公公,你們可以幫我找些筆墨紙硯嗎?”


    話音剛落,其中一人就發出了一聲譏笑,隨後對她訓斥道:“我說,你沒睡醒呢吧?從你踏進這個門開始你就是個庶人,不是從前品琴賞畫、逗貓遛狗的主子了。那些個風花雪月的事和你一點邊也沾不上,認清自己的身份,別一天到晚沒事找事!”


    黃良人忍下這口氣,賠笑解釋道:“我是先前見有兩個人做了繡品請你們幫她賣銀子,就想著我能不能也拿字跟你們換些需要的東西?你們拿大頭,我拿小頭,我隻是要一些尋常的東西,絕不會為難你們,賣字多出來的都歸你們!”


    另一個太監想了一下:“宮裏最近查得嚴,明渠那邊的暗道又被堵死了,這會兒連片樹葉子都傳不出去。再說了,你又不是什麽書畫大家,誰會來買你的字?你如果真想換點什麽,就跟那幾個人一樣繡些繡品,需要針線工具迴頭我去給你找一套,但是醜話說在前麵啊,宮外不一定能送出去,繡得好的話我倒是可以替你問問有沒有宮女願意要,她們有些會買別人的繡品戴在身上給自己的女紅充麵子。”


    黃良人是學過女紅的,從前在織室做家人子的時候,她在這方麵也算是比較心靈手巧的一個。隻是她一向認為自己與別的女子不同,從未想過還會有淪落到要靠針線活去換取東西的一天,因此自打跟了皇上,她一手漂亮的針線便荒廢了,如今要將那根小小的繡花針重新拾起來,實在也是不得已的妥協。


    “那就麻煩你幫我找些針線來,若能賣出去,請你每天替我換個雞蛋,我還想要一盒香粉,不知道有沒有?”她說。


    小太監想都沒想便答應了她:“要雞蛋不難,我的那份給你就是了,香粉有些難為情,迴頭我問問送膳的,請她找宮女給你換一盒,前提是你要能繡出東西來!”


    黃良人得了針線便開始關起門細細繡起圖樣來,她之所以如此想要雞蛋和香粉,是因為在冷宮裏一日隻有一餐,且都是些不養人的東西,隻勉強夠她維持一條命。


    她身邊雖然沒有銅鏡,卻也能從那可以映出人影的青菜湯裏看見自己的模樣。單看看花藥的樣子,她便更清楚自己此刻應該去做什麽。女子的容貌如同盛開的曇花,一不留神就會流逝。她倒是知道燕窩更提氣色,但此刻能想一下的也隻有雞蛋了,至於那香粉,她平日裏也不會舍得用,萬一皇上哪天要見她呢,總不能在他麵前露了疲態吧?


    黃良人心裏是算著日子的,這個月該是二公主的周歲禮,她期盼著皇上會看在柔安的麵子上放她出去,哪怕是以選侍的身份繼續照顧柔安。


    她心裏越盼,便越覺得哪裏不對,眼看柔安過周歲的日子就要到了,宮裏卻沒有一點動靜,即便皇上不打算放她出來,公主周歲闔宮同慶,她在冷宮裏也該聽到動靜才是!


    以往皇子公主的周歲禮都是提前許多天就要開始準備,但柔安情況特殊,她如今生母進了冷宮,眼下又沒有養母,周歲宴上叫百官看了也不好看。


    皇後也是為難這一點,於是私下裏問皇上:“陛下,二公主的周歲禮您打算如何辦?”


    皇上想了想:“你身子不好,合歡近日也累了,周歲禮就交給薄婕妤去辦,不必通知宗親大臣,到那日宮裏人都去重華宮一同熱鬧熱鬧吧!”


    皇後頷首:“這樣也好,隻是公主年幼,不能一直住重華宮,陛下可要為公主擇個養母?”


    皇上道:“朕屬意薄婕妤,奈何她沒有這個想法,朕也不好強人所難,母後的意思是阿媛和蘇美人都可以,但你想想這二人,她們連自己都沒活明白,哪個又像是能照顧好公主的?”


    皇後想到一個人:“陛下,您覺得趙良人怎麽樣?”


    皇上倒是沒有考慮過她,經皇後這麽一提醒,他也發覺趙良人如今變化不小,比之從前少了許多輕浮,多了幾分平和穩重。隻是趙家剛從風口浪尖上下來,便是有這個想法也要等風頭過去,皇上道:“趙良人的確改變很大,再看看吧,朕不想讓公主左一個養母右一個養母地換,若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反倒不如就讓她住在重華宮。”


    【三年後】


    旭兒已經五歲,開始去崇敬殿讀書了,伴讀是皇後的兩個外侄兒和宗親裏的兩家王府世子。


    紫麟還差幾個月才到入學年紀,她見哥哥每日上下學羨慕極了,一日三遍地纏著皇上讓她也去上學,皇上拗不過她隻好答應,事出匆忙,皇上跟合歡還沒來得及給紫麟選公主伴讀,現下便要著急忙慌地選起來了。


    皇子讀書都是在崇敬殿,公主則是到重華宮。重華宮又分為前後兩殿,前殿是公主們讀書的地方,後殿則是未成年公主的臨時居所,二公主柔安便是住在這重華宮的後殿。


    也正因為有這個緣分在,紫麟才會在這裏遇見柔安,這是她們有記憶以來彼此第一次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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