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自打卸下肩頭的擔子,精神也比先前好了一些。在二皇子劉旭周歲這日,她身著玄色繡金鳳華服,端的是一國之母的莊重與尊貴。


    合歡亦不辱使命,從百官宗親的安排,到宮宴菜品的布置,她都帶著馮貴嬪和薄美人一一細查細看,力求不會有任何差錯出現在旭兒的周歲禮上。


    眼紅合歡理事的妃嬪有的原本還打算做點什麽給她找找麻煩,但一看她這樣細致便都歇了心思,沒有小人使壞,籌備周歲宴的過程也順利許多。隻是有道原定的千絲蝦籽麵在這個時節剝不出什麽蝦籽來,這是合歡經驗不足的緣故,經禦膳房提醒後便改為了應季的金秋蟹黃麵。


    有大皇子抓周時鬧了笑話的前車之鑒,在旭兒的抓周禮開始前合歡便要求所有宮人將釵花戴牢,手帕收好,每人管好自己的東西,若在抓周時“不慎”掉出來被二皇子撿了,那麽不論是掉東西的人自己還是近日同她有過接觸的人都要接受盤查。


    合歡還特意將那些寓意好的東西做了既吸引孩子又無傷大雅的改造,例如在書裏夾一片漂亮的露出流蘇的書簽,劍柄上墜一枚打著彩結的吊墜……至於那胭脂香粉,合歡放的都是些沒有香味的空盒子,上頭的花樣也簡單,顏色更是單調黯淡。


    二皇子依次完成了滾災、淨手、冠衣、戴金、梳頭、過蔥門等儀式後,便被乳母抱著放置在了鋪滿紅綢的軟墊上,四周都是為他提前準備好的東西,離得近的是文房四寶、寶劍印章,離得遠的是脂粉盒子、金片布匹……


    眾人將這小人兒團團圍住,全都屏氣凝神地等待著那“天意”的指示。


    二皇子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眾人,又看了看他周圍的東西,偏偏什麽都不往手裏抓。


    正當眾人感到焦急時,就見他先是趴在地上翻過身子,而後慢慢站了起來,穩了穩重心後張開胳膊朝著皇上踉踉蹌蹌走過去,奶聲奶氣地喊了聲:“父皇!”


    皇上笑著俯身將他抱起來送迴原地,耐心引導道:“旭兒喜歡哪個?拿來給父皇看看!”


    二皇子四處看了許久,最後自己蹬著腿往前挪了又挪,終於夠到了一把特意放遠了些的勺子,就要去舔時被皇上及時製止,他舉起勺子撇了撇嘴,委屈巴巴地對皇上道:“餓餓……”


    眾人皆是一陣哭笑不得,就連皇上皇後這兩個做父母的都忍笑忍得好辛苦。


    皇後這才想起來這孩子比一般孩子食量要大,抓周禮進行了這麽久,他可不就餓了?


    合歡心想,宮裏的孩子喝乳母的奶都要喝到好幾歲,這麽小的孩子本不知道勺子就跟好吃的相關,這事說起來還得賴她,約莫兩三日前她曾用勺子給二皇子喂過幾口米粥湯,不曾想這就被他記住了。


    皇上很愛憐地將他從紅綢上抱起來交給了乳母,示意宮人將紅綢收掉,隨後道:“金勺手中拿,福祿自然來,二皇子劉旭抓周禮成!”


    那些原先還在笑的官員宗親們反應過來後紛紛向皇上皇後及二皇子道喜,句句都言二皇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乃是天生的福相。


    二皇子自會走路就活潑得很,尤其剛被喂飽的時候更是精氣神十足,一會兒要去抱抱皇後,一會兒要去拽拽皇上,一會兒還要去貼貼合歡,他似乎知道自己很受歡迎,總要盡量讓那些喜歡他的人都能抱到他才好,以免有人要傷心難過。


    合歡常說,旭兒黏起人來活脫脫就像一隻胖乎乎又十分親人的毛茸小狗,對此皇上皇後都是認可的。


    說他像小狗著實不算罵人,因皇後需要休養,平日裏除了讓乳母看顧,皇上也時常將他抱去承光殿。皇上批折子他就乖乖坐在皇上腿上,牙床發癢時便啃啃龍袍,不癢時就蜷在他懷裏睡覺,旭兒很好照料,隻要有人抱著,他就沒有更多餘的鬧騰,總是能夠自得其樂,有時候跟紫麟在一塊兒玩,還知道學著合歡的樣子去親親紫麟柔嫩的小臉,可愛極了。


    唯二的兩次幹壞事,一次是一口咬壞了大臣的奏折,一次是把皇上的一邊臉上啃出了兩排細密的牙印,使皇上好幾日上朝時都垂著簾子,生怕被臣子們瞧見後在心裏取笑。


    相比馮貴嬪,合歡心裏更信任薄嫣,因此宮務上一些重要的事她總是更願意交給薄嫣去做,如各宮年節賞賜的發放、宮人的分配、後宮花銷的盤點……而那些容易被人鑽空子的,像大小宴會食單的安排、太醫院藥材的買入等,她就會讓馮貴嬪去處理。


    合歡倒真不是有意要坑害和排擠馮貴嬪,而是因為早前的張氏之死叫馮貴嬪此人在合歡心裏始終存了個疑影,既然皇上安排了她協助自己,她做事也確實妥帖縝密,合歡想的是,假使出了事情責任不在別人身上,那她即便是有心想做些什麽,也斷沒有監守自盜的道理。


    不當家不知難,合歡也是如今才能真正體會到皇後管理後宮的不易。但相比於皇後的親力親為,她更傾向於知人善用,主張的是各司其職。


    她將自己手裏的權利分出去,同時也是將責任分出去,接了權利的人就要對自己所管轄的事務負責,每個人打理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管理者與管理者之間有需要時相互配合,但不能越權去管別人責任內的事,出了錯當找誰便一目了然,無可推脫,她們自然就更盡心。


    如此,合歡隻需定期向她們了解宮裏的情況,偶爾調和一下她們無法解決的問題,日子便能和從前沒有接手宮務時差不多逍遙。


    薄美人做的都是些能夠快速積累聲望的事,凡是涉及賞賜,隻要厚薄合理,各宮就沒有不感激的。不論是否有寵,同一位分上的物資至少明麵上都要做到公平,“不患寡而患不均”,這是合歡教給她的道理。


    至於私下裏有些宮的用度確實是超出了份例,那也多是上位者額外的恩賞或她們各自母家托人送進宮的貼補,如合歡的鳴鑾殿多餘開支都從皇上賬上出,而趙良人的父親是每月雷打不動給她送來一百兩,這些都是不用管的,總歸薄美人隻要保證從自己手裏分出去的東西是一視同仁到達各宮的,就不會出太大的問題。


    薑保林自從跟了馮貴嬪就很少再去找黃美人說話了,近來因為薄美人晉位又協理宮務的事,她倒是難得殷勤地跑了幾趟黃美人的披香殿,她自己心裏不舒服,便也想叫黃美人同她一樣不舒服。


    人的心理就是如此,一個人的嫉妒是嫉妒,兩個人共同的嫉妒那便是同仇敵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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