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赫爾和鈴、歌利亞一起在馬車忍受著一路的顛簸。


    和往常一樣,赫爾在看書,餘光卻掃到了一種特別的眼神。


    “……怎麽了?”


    “沒什麽。”鈴笑眯眯地搖頭。


    “......”


    “嘿嘿…”鈴又不小心笑出了聲,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麽了?有什麽好笑的嗎?你有事就就說吧。”


    赫爾被這麽打擾他也看不進去書了,索性把書放在一邊。


    “原來也有好的一麵啊?”鈴眼神含笑。


    “什麽?”赫爾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是昨天啊。結果,你還是允許養母大人繼續與桑德瓦爾先生見麵。”


    “原來裝做那麽冷血無情的樣子,其實都是騙人的,不是也有好的一麵嗎?”


    赫爾也是苦笑一聲,他知道這裏麵肯定有誤會。


    “死傲嬌...”鈴還是不肯住口。


    “鈴,你是腦子進水了嗎?我本來也不打算禁止他們兩個見麵,這可跟你對我說過什麽沒有關係。”


    “啊?”


    赫爾將手合在一起,看著鈴的眼睛。


    “你給我記住,要想掌握一個人,光靠鞭子是不行的,必要的時候也得給點甜頭,我默許他們見麵隻是為了提高他們工作的效率而已,你可千萬別想錯了啊。”


    “啊!?”鈴顯然有些出乎意料,可赫爾已經懶得再跟他解釋更多了。


    “與其找我聊這些無稽之談,還不如伸出腦袋往外麵看看。好好了解一下接下來需要治理的到底是怎樣的領地。”


    在一望無際的麥田中,馬車悠然自得地在石板路行駛。


    沿途商人與穿著華麗製服的工人並肩而行,精神飽滿的農夫們在田地裏耕作。


    紅磚白牆的石頭房子綿延出去,在太陽照射下宛如油畫一般。


    “哇...!這就是我們的領地嗎?感覺還真是一塊風水寶地呐!”


    從車窗探出臉來的鈴,任由泥土與青草混合的甜蜜味道隨著風吹進了馬車當中。


    他心情舒暢地吮吸車窗外的新鮮空氣,一邊感受微風一邊喃喃自語。


    “……不,這兒不是我們的領地。”


    “誒?那你為什麽要我查看這片領土?”


    “這裏的領地與我的領土緊鄰。為了防止不友善的鄰居發起進攻,最好事先查看一下這附近的地形。”


    “你這人怎麽老是這樣!?是被迫害妄想症嗎?要不要給你找個好一點的醫生?”


    無視露出驚愕表情的鈴,赫爾也探出頭觀察附近的領土。


    他獲封的領土位於帝國的威斯特領克拉肯地區。


    距離帝都大概有一天半左右的路程,估摸著再有幾十分鍾應該就能到了。


    新任的下級貴族被委任的領土大概都是在“領”這個級別之下的“地區”。


    上級貴族則直接統治一整塊“領”。


    名義上屬於上下級關係。


    “領”之下的“地區”需要定期向上級貴族繳納稅金。


    因此,居住在地區的人的稅金定額變得非常嚴格。


    屬於上級貴族剝削下級貴族,下級貴族再剝削領地裏的百姓這麽一個結構。


    因此,各個地區的稅金收納比例也會有些不同。


    如何製定地區中的稅收繳納比例非常困難。


    不僅參考向上級貴族繳納稅金的情況,而且需要考慮到本地區的收入情況。


    繳納太少,上級貴族會產生不滿,出現稅金催收的情況,甚至爆發戰爭。


    而如果繳納太多的話,地區內的百姓的壓力也會增大,同時也沒有多餘的財富建設領地,維持領地內的正常開支。


    隨著馬車前行,又走了幾十分鍾,周圍的景色開始有了變化。


    赫爾用那雙漆黑的眼睛凝視著在田地裏汗流浹背地耕作的農民們。


    他們大多麵黃肌瘦,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爛不堪,七八歲的小孩子木訥地將大出他身體幾倍的麥子扛在身上,就像扛著一座小山。


    這並非是孤例。


    馬車又行駛了幾分鍾,沿途看到了越來越多衣衫襤褸的農民。


    其中不少已經六七十歲,頭發花白而且由於營養不了,破布之下露出的肋骨清晰可見。


    幾乎每一個人的臉頰都瘦得凹陷了進去,臉髒得都不成樣子。


    像是一根根披著肮髒人皮的竹竿。


    “……真是太慘了。”鈴眼睛裏閃爍著不忍的光芒,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完全沒想到赫爾領地的情況竟然這麽糟糕。


    百姓們的辛苦與貧困也超出了赫爾的預料。


    “是啊。”赫爾也不由得同意。


    這裏就是克拉肯地區。


    本應肥沃的田地大多數都荒蕪著,農民們深深凹進去的眼窩完全看不到半點希望。


    農田之外是沼澤和荊棘,散發的惡臭隨著風都吹進了馬車當中,連歌利亞都皺緊了眉頭。


    克拉肯地區緊鄰帝都,是西部威斯特領最東邊的地區。


    區區不過兩百裏之外,竟然荒廢成了這種模樣,農民還過著仿佛戰爭年代的貧苦日子。


    這並非是天災造成的,而是完全的人為導致。


    ——貴族的規劃。


    十八年前這一帶流行了不明原因的瘟疫。


    於是,帝都附近的貴族們在中樞召開的元老院會議上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為了防止疫病在自己領地裏蔓延,為了保住自身財產不受損失。


    帝都附近的貴族們將染病的患者們全數聚集到了這個克拉肯地區封鎖起來。


    克拉肯地區在不到半年之內,變成了名副其實的毒素蔓延之地。


    原本的百姓大量死亡,移居過去的病人也因為得不到及時的救治隻能等死。


    隨著一個個農民倒下,剩下的人不敢冒險下地耕種,接著就是大批田地變得荒蕪。


    原本花費人力財力開拓出來的田地被沼澤重新吞沒,得不到治理的毒藤瘋狂蔓延伸長,淹沒了本就不多的開墾地。


    此後,即便疫病退去,封鎖解除,克拉肯地區卻保留了毒素蔓延之地惡名。


    地區中的寒士城也成為了下級貴族的“流放之地”。


    失勢上級貴族以及不重用的下級貴族,還有因罪受罰被拿走原本領土的貴族們,被刻意轉封到這片貧瘠的土地中。


    成了寒士城一代又一代的主人。


    對這裏的百姓來說,也不得不一代又一代侍奉那些無能的貴族。


    馬車穿過野外,終於看到了市鎮。


    原本為了防止強盜與敵人入侵的牆壁,已經破敗不堪,隨處可見散落的破磚爛瓦。


    沒有抽出人力去修繕,可能是因為裏麵本就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可以被奪走。


    這片土地甚至連攔路搶劫的盜賊都看不見,也別提什麽匪巢。


    但凡有能力離開的人早就走了,剩下還沒有走的多是老弱病殘,或者無家可歸者。


    “實在是太過分了啊……”赫爾此時也皺著眉頭喃喃自語起來。


    他完全可以預見到這些爛牆之後的市鎮到底是怎樣的衰敗景象。


    “是的。”鈴點了點頭,這裏甚至連處於戰爭狀態中的灰燼穀都比不上。


    至少自己的家鄉還能有孤兒院,而這裏哪怕是成年人都快活不下去了。


    赫爾獲得了貴族的爵位,同時擁有了屬於自己的領地。


    作為赫爾名義上的妹妹,他自然也是這片領地的主人。


    目睹這樣的慘狀,這個小女孩也於心不忍,隻想趕緊想辦法幫助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脫離貧苦。


    鈴想起到了無數作為領主應該做的事情。


    如果要列出個一二三來的話,大概能寫下幾十條。


    可首當其衝的必然是減輕領地百姓的生活壓力。


    即便是一點點也好,必須免除部分稅金才行。


    “老師!我們來改變這一切吧!給與商人部分商業稅減免,肯定能吸引旅行的商隊停留。”


    “同時免除一些勞役還有農業稅,這樣的話不僅可以減少農民的負擔,荒廢的農田也可以得到重新種植。”


    “對了!害的著手開拓新的土地,那些毒藤還有沼澤必須趕緊治理,要是能吸引更多的外來人口的話,這片土地肯定可以富饒起來的!”


    “我們必須趕快執行下去!”


    赫爾沒有理會鈴,隻是掰著手指像是在算著什麽。


    “需要給上級貴族需要繳納的賦稅是兩枚金龍,那麽算下來,必須要從這群人手裏至少榨出三枚金龍才能有盈餘。”


    “啊?他們哪裏能湊得出三枚金龍啊!?”


    “那就加稅啊,很難理解嗎?”


    鈴長大了自己的嘴巴:“加...加稅?!”


    赫爾看了一眼鈴,然後語氣沉穩地迴答。


    “當然啦,不加稅,沒錢怎麽辦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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